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香书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美玉红尘 作者:卧松云 文案: 人如美玉,剑如繁花,多才多艺。来自世外桃源,经历多少红尘劫难。有人说,你输,就输在一个情字。他微微一笑,不,我赢,正赢在这个情字。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凌霄,楚晚晴 ┃ 配角:靖超尘,秋月白,冷岱罗,陆正威,屈念念 ┃ 其它:江湖,幽冥 ==================   ☆、灭门惨案   第一章 灭门惨案   冷月,秋风,树影斑驳。   秋月白急匆匆走在林间,初秋的天气也一如他的姓名。凄冷、苍白。   他依然穿着平时最爱的那套白缎衣袍,容貌也依然美如冠玉,但此时的他已经永远不同于以往了。只是因为,一个月前,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他已失去了一切。   他的衣着依然考究,但已经破损变皱,显得狼狈不堪,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急匆匆的在林间寻找,那个在他劫后余生中认识他,帮助他,如今又要离开他的人。   一阵悠扬的笛声破空传来,缠绵?恻。秋月白猛的一怔,侧耳倾听,连忙変换方向,向笛声传来处奔去。   一片林间空地渐行渐近,其间站立着十来个人,全部身着黑衣,为首一名女子,手擎长笛,神色怆然,黑色衣袍随风飞舞,笛声凄切。   秋月白看到他们的装束猛的一顿,瞳孔瞬间收缩,他们所有人都全幅黑衣,只在额间用丝带系着一枚血红的饰物,状如水滴。   “你……你们……”   “秋公子,请不要太惊慌,请听我解释。”女子向他走过来。   “幽冥教?你们是幽冥教的人?”秋月白神色惊讶之极,眼中满是绝望。   “秋公子,我们确是幽冥教中人,但是,请你相信我,你的家族惨案确与幽冥教无关。”女子美丽的眼中闪着悲伤的泪滴,凝望着他。   秋月白说不出话,只是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   “我一直想告诉你,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的全名是屈念念,我爹就是幽冥教的教主屈伸,也就是江湖人一直说的大魔头,幽冥教确是做了很多残暴之事,我因与爹爹争执后住在此地。一个月前,我散步时发现你重伤,昏倒在我暂住的院子外,便把你救下,为你治伤。你苏醒后告诉了我你们家灭门惨案,我当时也以为是父亲派人所为。于是马上派人去查,也多次确认过,幽冥教确实并未在你家行事。”   秋月白沉默静听,眼眸锁着屈念念的目光,那双眼睛如盈盈秋水,没有半点闪避。   “幽冥教在江湖上一直做恶多端,并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但是秋公子,我不想你误会我,虽然我没有证据,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屈念念伸手想要扶秋月白的手臂,秋月白却轻轻闪过一边,他无措地扶着自己的头,心乱如麻。   “你们要离开?”回头看他们一行人,已经行装束好。   “是的,今天刚收到我爹爹飞鸽传书,命我们回总舵,当时你在熟睡,不忍心打扰,但又不愿不辞而别,所以给你留了书,打点好后在此专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屈念念低下头,“秋公子,请你一定记住,我们没有参与你家的事,一定相信我。”   秋月白又一次把目光投向这一行人,黑色的衣装和血滴,他的脑中再一次出现那天的情景,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全部头挂血滴,在他的家中狠下杀手,当时刀光四起,血流成河,这些人刀刀狠辣,招招致命,在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全家丧生,要不是他的父母拼死相护,他也早成了刀下之鬼,在他的父母合力将他送出高墙,死战追上来的黑衣人时,他听到自己拼命的嘶喊,“爹!娘!我不走!”但他全身重伤,内力耗尽,再也无力跃过高墙回去,这时墙内传来父母凄惨的叫声,他知道他们巳经丧生,只有爬到墙脚下的柴堆里,待那些黑衣人追出高墙,向远处追去,并没有发现他近在咫尺,他才拼命向另一方向跑去,来到这片树林,他体力不支,终于昏倒在地。   而眼前的这些人,与那天灭门的人完全是相同装束。   眼前的屈念念,额头竟也挂着鲜红的血滴。   那天他在屈念念的宅中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张美丽温柔的脸,她把他救回家里,延医治疗,还用自己的内力为他治疗内伤,在他昏迷了三天三夜苏醒后,她知道了他的家族惨剧,温柔的眼睛瞬间冰冷,在他刚刚能够下床时,她曾经陪着他回了一次家,但并没让他走进院子,而是派手下进去查看,他看到父母的尸体被抬出来时,当即哭昏在地,后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在父母坟前守护,她也一直伴在身边,她陪伴他的这一个月时间,尽全力在照顾安慰他,好象他的亲人,使他凭空生出那么多的亲近和依赖。   而现在,她却穿着他一生中最痛恨的恐怖的衣服。   秋月白呼吸变得急促,一阵痛彻心肺的伤感袭来,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月白!”屈念念喊出他的名字,一把扶住他。秋月白睁眼看到她额前的血滴,拼命一甩手,屈念念不防险些摔倒。   “小姐!”身后两个黑衣人连忙上前。   “荗叔,我没事。”屈念念回头说。然后又转过身来,“月白,你的伤还没好全,我走后,你一定要多多保重。有机会我定回来寻你。”   秋月白背着身,扶着一棵树,风吹得他的头发和白衣簌簌飞扬,那背影无比萧瑟。   屈念念不觉泪如雨下,“你真的不能相信我吗?只凭这身打扮?月白,求你看看我,念念绝不会对不起你的。”   秋月白转过身,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凝眸看着屈念念,他长叹一声,咬了一下嘴唇,一张脸苍白无比。   “念念,我相信你。”   屈念念破涕一笑,感动地看向他,“你真的能信我?月白,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也会找到你真正的仇人。”   秋月白怆然一笑,“我会找到仇人的。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念念,你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秋月白一抱拳,猛然回头,决然而去,脚步坚定,白衣黑发随风飞扬,几绺头发被风吹得绞在他脸上,他全身上下泛着凄美的光华。   屈念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擦掉眼泪,回身道:“荗叔,我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树林,未投官道,而是从小路向南疾行,施展轻功,或快或慢,晓行夜宿,均在无人地域,如同一队幽灵,渐渐地势升高,进入山地。此地已是武夷山区,接近断魂崖前,便遇到几拨黑衣人的迎候,延着秘道,来到断魂崖。   断魂崖高耸入云,如同刀劈斧峭一般,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幽冥使者使用密语传音,一条云梯直挂下来,屈念念周德荗一行人运起轻功,延着云梯爬上了断魂崖。   断魂崖内已是幽冥地界,但却无任何标志。山峰上、山谷中、山中小河旁,或房或舍,或依山洞修葺,如同一座世外桃源。人们都穿着极普通的衣服,买卖劳作,丝毫看不出什么邪教的痕迹。只是谁也想不到,在一些特定的时刻,这些看似老实本分的人会突然穿上黑衣红血,提起杀人屠刀,干起烧杀抢掠的勾当。所以这个“桃源”才如此美满富足。   屈念念受到了一路的顶礼参拜,来到幽冥界的核心阎罗洞中,这个庞大的山洞修得如同皇宫,有许多殿室,走进大殿,一个中年人坐在正位。   幽冥教主屈伸,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狠如利鬼,看上去却似一个儒雅的先生,三绺短须,剑眉星目,虽然人过中年,仍然保留着年轻时的英俊外貌,身材也保持得很好,骨骼匀称,肌肉有力。   “爹爹。”屈念念屈膝行礼,低头不语。   屈伸起身走过来,宽大的黑色锦袍曳着地面,他两眼凝视女儿,微微一笑,“念念,回来了?”   屈念念沉默不语。   屈伸伸手拍她的肩,“好了,乖女儿,不要生气了,你还小,以后会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这次唤你回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念念抬头看他,仍然没有说话。   “念念,还记得爹和你说过的二十年前名冠江湖的神剑双玉吗?二十年来早已退隐江湖,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记得,二十年前这夫妻两人左右手双剑合璧,威震武林,怎么,他们复出了?”   “那倒没有,但是最近江苏一代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武功奇绝,破坏了我们好几起行动,我派人调查过,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正是神剑双玉的儿子。”   “是真的吗?”   “据说此人不仅剑法高明,武功高深莫测,而且多才多艺,博闻强记,很象神剑双玉。还有,这个少年人风华绝世,他的容貌更令世人惊叹。可知神剑双玉夫妇的容貌,玉龙泉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玉无瑕也有沉鱼落雁之容。”   屈念念眼神変得哀惋,“爹爹,这个人是一个好人,你要派女儿去害他?”   屈伸哈哈大笑,“怎么会?乖女儿,爹不过想让你再进一步打探下他的消息,我的女儿出面,主要想和他友好相处,至少相安无事。”   屈念念松了一口气,突然抬头问,“爹爹,最近您有没有下令屠苏州秋府满门,抢他家财产?”   屈伸想了想,“苏州秋府,秋雨寒?这家人在江南富甲一方,但为父并没动他,这样的家族与其灭门,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可是,爹,前不久秋府惨遭灭门,那些人全部穿我们的衣服,还在杀人现场留下了许多幽冥教的标志。”   屈伸笑了下,“可能是哪个小帮派冒我们的名所为,休要管它。”   “可是爹!”   屈伸连忙拉住女儿的手臂,“好了好了,你把这事也追查一下,还让德茂陪你,但是最重要的,要找到神剑双玉的儿子。”   “爹爹知道他的名字吗?”   屈伸抬头:“我已得知,此人的名字便是-玉凌霄。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来报道,从小喜欢写作,现在是名医生,每天没完没了的病历、医学文书、医学论文,常会想起自己喜爱的风花雪月,想要享受写作的乐趣也想与大家分享,请多多支持。开头可能没有多么吸引人,但后面自我感觉很感动人哦。盼望有小天使陪我成长。   ☆、前路知己   第二章前路知己   秋月白回到了家。   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记载着他所有的欢乐,父母的疼爱和呵护,下人们的拥戴和关注,他作为苏州富甲一方的千金贵公子,好象还是昨天的事。   苏州秋府本是江南有名的大户,拥有着江南许多钱庄、店铺的产权。同时,秋府主人秋雨寒还爱武成性,师承少林,小时曾是少林俗家弟子,并与武林名门的铜陵陆门掌门陆正威和洛阳楚家庄庄主楚云青交好。他的儿子秋月白也自幼习武,得到父亲的指导,有时秋雨寒也会送他去陆门习武,本来是名利兼得的一家人,没想到一夜覆灭,不仅家宅破灭,所有的家产、所属商号钱庄也被洗劫一空。这个特大的惨案唯一的目的就是掠夺,而官府根本无法插手,因为那血淋淋的三个字-幽冥教。   大门已经封上,秋月白悄悄转过侧墙,看四下无人,飞身跃过高墙,落在院子里。几进院落一片狼藉,官府的人已经清理了尸体,但那黑色的血污仍在,家具摆设都到处倾置,破损不堪,墙上画的巨大的红血滴满目都是。秋月白不忍多看,延看熟悉的道路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也零乱不堪,贵重的衣饰物品洗劫一空,他找到几件旧衣,又翻找到一些残留的碎银子,拴束了一个小包,走出房来,在隔壁父母的房前又停留了片刻,依旧循原路,飞身跃出院墙,趁着秋风夜色,秋月白又来到了父母坟前。   一个月的时间,那亲切的双亲竟然就这样变成了一抔黄土,毫无生机。秋月白跪在坟前,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哭起来,悲痛、绝望随泪倾泄而出。哭罢多时,他站起身,擦干眼泪。   “爹、娘,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说完,秋月白毅然转身而去。欲报大仇,必先放下伤心,放下过去的一切,夜风中他的双眸凛然,一直不曾回顾。   虽然自幼习武,但是毕竟未经大战,而且身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未下过很大的功夫,也从未遇过一等一的高手,这次家族惨案发生时,秋月白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武功远远不够。但他初出江湖,又孑然一身,最近的办法就是先去父母交好的陆门,继续修炼武功,并且打探消息。   天亮时,秋月白出了苏州城。   外伤痊癒,内伤却还没好,不能长时间运用轻功,身上银子不多,也不敢雇车买马,只能延路慢行,走了半日,又累又饿,官道旁有几家饭馆,秋月白走了进去,里面人已经不少,看到靠墙有个空桌,走过去背对门口坐下,向小二要了一盘包子和一碗白粥。   刚喝了一口粥,喘了口气,忽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人们都停止了交谈,目光投向门口。虽然背对着门,秋月白依然感觉到一种神奇的气息在自己身后,不由转过身来。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站在饭馆门口,人们都噤声盯着他看,甚至舍不得挪开目光。   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凡人竟可以生得如此好看。   这个人很瘦,穿一身浅青衣袍,初秋还是比较单薄的衣衫衬着瘦长的骨架形状。乌黑柔亮的头发披散在衣服上,一条白色的发带把头顶的头发束在脑后。他的脸就象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眉目如画,闪着淡淡的清光。   他走进饭馆,四下看了看,没有了空桌,于是走到秋月白身旁,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走过来,眼睛盯着他的脸。   “这位公子,您吃点什么?”   他看了下秋月白面前的包子和白粥,抬头对小二道:“和他一样吧。”   小二一边躹躬一边下去准备。秋月白离这个人这样近,感觉到他不同凡响的气质风华,不觉又抬头看他,才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皮肤甚至从近处看都没有一点瑕疵,两只斜飞的凤眼中,漆黑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好象把外界的光线都反射了出来。浅色的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这位兄台,好象是遭了什么变故?”他轻声道,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还受了内伤?”   秋月白心中一惊,没等他说话,那人洁白修长的手指便一下扣住了他的手腕。   秋月白吓了一跳,正想抽手,却被他紧紧扣住,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内力从脉门冲入经络,荡涤着他脏腑的尘垢,一刹那真气流注贯通。秋月白惊诧于他内力的纯净浑厚,与屈念念相比差别何止百倍,全身瞬间汗湿,他却丝毫不动声色,仿佛就只是轻轻拉着他的手腕。   这时小二端着包子和粥出来,看到眼前情景,瞠目结舌,放下盘子,莫名其妙的走开了。   待到那人放开手,秋月白已觉全身舒展有力,甚至连原来内力有纠结的地方都疏通自然,吃惊的是这人竟敢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为他运功疗伤,不怕打扰,钦佩之余不由向他抱拳施礼。   “萍水相逢,多谢兄台援手相助。”   那人又微微一笑,“不客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在下无以为报,日后必当永记大恩。”   “言重了,在下玉凌霄。请问兄台大名。”   “在下秋月白。"   玉凌霄神情一滞,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就是秋雨寒秋员外的公子秋月白?”   秋月白微怔,“正是在下,玉兄以前认识先父?”   玉凌霄低头拿汤勺搅粥,“没有,不过我这次来苏州,正是为寻找秋兄。”他慢慢抬起双眸,“我是为你家的事而来。”   秋月白好奇的看着这个神秘的少年。   玉凌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一个月前我初到江苏地面,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贵府的灭门血案,深为震惊,一路寻来,路上竟又遇到了三起相似的事件,也曾出手相助,目前都已安顿,只是秋伯父与家父母早年也算旧识,得知秋兄脱难,特意来寻,也是有缘,正好相遇。”   秋月白点头,“那不知令尊是……”   “家父玉龙泉,家母玉无瑕。”   秋月白又是一惊,“听父亲提过,莫不是神剑双玉?听说二十年前已经退隐世外了?”   玉凌霄一笑,“正是如此。秋兄现在做何打算?”   秋月白长叹一声,“突遭横祸,可惜武功低微,现在想去陆门暂且投身,继续修炼武功,也好打探消息,查找凶手。”   玉凌霄想了一下,“此事非同寻常,我此来既是为秋兄而来,不如与你一同前往,还烦秋兄为我引荐陆掌门。”   秋月白立即一笑,“那太好了,你我一见如故,就此同行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起吃了饭,会账离开饭馆,店小二一直送出店外,还呆呆看着两个翩翩身影渐行渐远。   两人一路同行,官道上便信步而行,小路上便施展轻功,秋月白自觉内伤已经全好,运起轻功极为省力,可他发现无论自己真气提得多高,内力运得多足,玉凌霄都是毫不费力轻飘飘的跟在他旁边,声息全无,不觉暗暗赞叹他轻功高绝,不知道他真正发挥起来会是什么样。   直到红日西斜,来到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客栈掌柜看到他们不由心惊,玉凌霄长得如此风釆绝世,秋月白虽然刚刚遭难,有些颓废,也相当受看,于是在为他们准备晚饭时,自动加做了两个拿手好菜。   两个人在客房坐着吃饭,一天相处下来,已经很熟,玉凌霄言谈不俗,也令秋月白赏心悦目,心情慢慢变好,有了笑容。   正在边吃边聊,玉凌霄突然低头笑道:“阁下跟了我们这半日,还不回房吃饭休息?不如进来一起坐坐吧。”   秋月白暗暗心惊,知道房外有人,忙要起身,被玉凌霄按住了胳膊,抬头看时,见玉凌霄看着他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却对着房外,“怎么就走么?”边说着,边松开了手,秋月白起身打开房门,外面空无一人。   关门回来坐下,秋月白自觉并未感觉到什么,便问:“刚才是什么人?不会是……”   玉凌霄打断了他,“不会是幽冥教的人,此人内力中有少林的成分,不要管他,明日再说吧。”   秋月白点点头,玉凌霄又问,“秋兄说这次脱难是幽冥教大小姐屈念念相救,感觉她可是真心救你?”   秋月白想起屈念念,心里一酸,“我在她宅里一个月,她并没有害我,一直照顾我帮我治伤,还帮我葬了父母,知道她真实身份我实在吃惊。”   玉凌霄不由笑了,“看来秋兄和这位屈姑娘已有些日久生情之意?”   秋月白愣了一下,“哪里有,她毕竟是邪教中人。”   玉凌霄听罢,清眉一扬,露出些叛逆之气,“什么是正教?什么是邪教?我才不信,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正邪之分。”   两人谈了一会儿,收拾休息。   次日早上会账出了客栈,继续赶路,玉凌霄便邀秋月白从山野小路而行。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一路鸟语花香。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河岸上杂树丛生,风景如画。二人流连美景,就信步沿着河岸而行。   正边走边说话,秋月白突然发现走在身边的玉凌霄没了踪影,正疑惑他何时离开,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两片柳树叶飘下来落在他肩上。   秋月白不由抬头观看,却见河边有一棵高大的柳树,玉凌霄竟然站在那最高处的树枝上,可以看出他随着风轻轻摆动,看着使人心惊。却见他向秋月白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笑着。可想而知,他应该是故意弄了两片树叶下来提醒,否则可能连一片树叶也不会惊动。   忽然之间,破空声传来,一个人影不知从附近的哪棵树上飞出,瞬间向玉凌霄飞跃而去,快如流星,一刹那来到近前。这人一手猛的出招,正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指,指如利剑,直刺玉凌霄面门。   玉凌霄仍然站在那微微摇摆的树枝上,仍然保持着那个微微的笑容,就像是在欣赏,一直到劲力十足的指风来到面前,才从容不迫的伸出一只手。   瘦长的手指优雅洁白,轻轻推出来,仿佛没有丝毫力气,但那金刚指却在这一掌前硬生生停了下来,好象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拦住了。来人大吃一惊,伸出另一只手攀住树干,停在了玉凌霄面前。   与此同时,玉凌霄化掌为指,两只手指一下夹住了对方的手指,速度之快使那人来不及反应,真气贯注只是一刹那,便马上松开了。   玉凌霄看了一眼对方,轻笑道:“看到了没有?这才是大力金刚指呢,再多一点时间,你的手指就断了。”   那人气乎乎的,“行,承认不如你,不过你看这个!”   飞身一跃,身子平稳地飞下树,却在落下途中,脚点了一下飞扬的树叶,便借力翻身腾跃上另一棵高树,脚在树梢上轻点,身子飞旋而下,落在秋月白身边。   抬头看树上的玉凌霄,已经在那根小树枝上凌空而起,如此之轻,没有一丝声息,没有向上飞跃,而是平稳地飘向河面。   大凡轻功练家,不外乎高来高去,闪转腾挪,贵在速度之快,而这种轻轻的飘动,却非寻常轻功所能,下面两个人不由看得发愣。   秋月白还没有看过他真正施展轻功的样子,只见淡青色的身影在河面轻掠,衣袂飘举犹如仙人,他的靴尖轻点河面,在后面留下了一道美仑美奂的波纹。   待到玉凌霄在河面上飞掠一圏,飘落在两人面前,这两个人还在愣愣的看着。   新来的那人猛省,哈哈大笑,“利害!太利害了!我服了,从今以后,我就跟你们一道了!”   ☆、义结金兰   第三章义结金兰   玉凌霄和秋月白都好奇的抬头观看来人。   这个人看上去年纪比他们稍长,高高的个子,生得很雄壮,浓眉大眼,一派英雄气概。穿一身深青布衣,脸上眉开眼笑。   “秋月白、玉凌霄,是吧?我跟了你们这一路了,怎么样?认识认识吧!”   秋月白莫名其妙,“请问兄台是什么人?”   “什么兄台,我叫靖超尘,从小父母双亡,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是,刚刚在少林寺呆了一年,那帮秃子太闷人,呆不下去了,就溜出来了,去年我还在武当呆过半年呢,那帮牛鼻子,我也不喜欢。那天你们一见面我就盯上了你们,今天一试,这个小子果然利害,没错了,今后我就跟你们一路了。"   秋月白问:“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玉凌霄笑起来,“秋兄,他当然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昨晚上就是他。”   靖超尘哈哈大笑,伸出手,一把拍在玉凌霄肩上,“还以为你昨晚上会追我出来,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玉凌霄仼由他按着肩膀,“什么好人坏人,有什么好怕,再说,少林的内功,能有几个坏人。”   秋月白不由也笑了,“刚刚那一招大力金刚指,是偷学的?”   “没法说,”靖超尘连连摇头,“那帮秃子这也不许学,那也不许学,我本来想学易筋经,他们死活不肯。”   秋月白看他的样子爽朗至极,不由失笑,“少林的易筋经高深莫测,只传掌寺方丈,怎么可能教你。”   玉凌霄双臂往胸前一抱,“想学吗?”   那两个人都齐齐看他。   “我会。”玉凌霄眼神慧黠无比。   “什么?你会易筋经?”靖超尘大叫着跳起来,几乎不曾把玉凌霄扑倒。   “家父母早年与少林方丈方正大师交情甚密,一次家父受伤蒙方丈用易筋经治伤,故而修了此功。我幼年时身体底子不好,家父用易筋经帮我打通经脉,我内功的基础是易筋经。不过,这是少林秘笈,你们要学,只能我助你们修炼,而不能直接教你们。”   “那也不错呀!“靖超尘拉着秋月白的胳膊,“就这样吧,你看你,明明是块练功的好材料,却被耽误成这样,不练好功,怎么追查凶手?咱们就一起好好练吧!”   秋月白又惊又喜,“看你们都是武学奇才,不如就随我一起去陆门,我们在那一起修炼武功,我也好一边打探凶手。”   靖超尘开心非常,“那当然了,我跟定了你们,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过,”他又眉头一皱,眼睛在秋月白和玉凌霄脸上身上看来看去,“你们这两个人,走在路上也太扎眼了吧,尤其是你!”他指着玉凌霄,“你这长得比姑娘都好看,没看见满大街人都看你呀?”   玉凌霄好奇转向秋月白,“我好看?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   秋月白点点头,“玉兄,你没看见么?一路上那么多姑娘盯着你瞧。”   靖超尘哈哈大笑。   玉凌霄叹一口气,“那好吧,一会儿再到大街上,我把脸蒙起来。”   靖超尘又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跟你们说,我从小到大,从没遇过什么人象你们一样和我投契,咱们三个结拜兄弟好不好?”   玉凌霄愣了一下,先看向秋月白,“秋兄我从见到第一面就觉得有缘,靖兄嘛,我没见过你时,听到你的声音就已经拿你当朋友了。”   秋月白不由感动,“我与两位相遇于危难之中,多蒙不弃相助,秋月白求之不得。”   靖超尘哈哈大笑,“太好了,这里风景如画,就在这里结拜。”   于是,三个人就在这条小河旁撮土为香,结拜为异姓兄弟,序齿之后,靖超尘二十岁,秋月白十八岁,玉凌霄十七岁,玉凌霄便拜秋月白为二哥,两人又拜靖超尘为大哥。   结拜已毕,一路同行,一路上同吃同住,更为亲近,边行路观景,边谈天说地,连秋月白也暂时放下了原来的心情,渐渐开心起来。   这一日行到了铜陵,陆门山庄门前。   铜陵陆门,苏州秋府,陆门的武功,秋府的财富,在当时颇负盛名,秋月白以前也间隔到铜陵来住一时,学习武艺,但并不系统。   铜陵就在长江延岸,以产铜著名,风景优美。来到陆门所在的山庄,请人通报,下人们都认识秋月白,便连忙报进去。   不一会,见一个中年人几乎是跑了出来,此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穿锦衣,形体微丰,白面浓须,眼如金灯般明亮,一看内力便颇深厚。不问也知,此人便是陆门的掌门人陆正威。   陆正威一口气跑出来,一把抓住秋月白的胳膊,“月白,你可算来了,我已经得到了消息,你爹你娘……”   说着,便抱住秋月白大哭起来。   秋月白不由心如刀绞,一路的开心舒畅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紧咬着嘴唇,也忍不住眼泪簌簌掉下来。   靖超尘上前拍他肩膀,“二弟,好了,不是说好的吗?伤心无益,先把难过放下,也好做下一步安排。”   陆正威连忙放开秋月白,“说得是,你看我,见到月白光顾伤心了,对了,这两位是?”   秋月白擦擦眼泪,“哦,陆伯伯,这两位是我至交,我们已经八拜结为兄弟了。这是我大哥靖超尘,这是我三弟玉凌霄。”   “玉凌霄?”陆正威一愣,随即看向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穿一身素淡衣衫的少年,“难不成是神剑双玉之子?初出江湖,已有名声。”   玉凌霄走上前来,向陆正威行礼,“正是小侄,陆伯伯在上,受小侄一拜。”   “好好好,那我们快进去说话。”陆正威连忙执手相让,把兄弟三人引起主屋。   主屋门口,一个二十左右的精壮年轻人走出来,也是身着锦袍,一枝精美的金镶玉发簪束发,秋月白便拉住介绍,“大哥三弟,这便是陆伯父之子,陆子豪。”   陆子豪也躬身行礼,几个人见过,都进主屋落坐。   玉凌霄就坐后方摘下斗笠,陆正威和陆子豪不由瞪着眼细看,家仆众人也一阵切切私语。   陆正威赞道,“玉贤侄真是好人物啊,早年与神剑双玉也有一面之缘,真是一对璧人,没想到他们的儿子更胜一筹。”   靖超尘哈哈大笑,“是啊是啊,所以我让他蒙着脸,不然这一路不知多少麻烦。”   玉凌霄自嘲一笑,“哪里有,不过是大家有眼缘罢了。”   陆正威继续问,“令尊令堂二十年前退隐江湖,不知此次是否与贤侄一起重出江湖?”   “没有,家父母隐居东海,我在海岛上出生长大,一直不知世事,虽在书上看过,但未经历练,家父也同意我来江湖上走一番。”   “听说玉贤侄初出江湖就已经与幽冥教战过几次,世称神功盖世,必定得到了神剑双玉的真传。”   玉凌霄谦道,“陆伯伯言重了,只是家父母隐居时带了许多武学书籍,我又爱杂览,东拼西凑,不成体统。”   这时下人端上茶来,陆正威向陆子豪使了个眼色,陆子豪便上前斟茶。待斟到玉凌霄面前,突然发力,手擎茶壶,直冲玉凌霄面门。玉凌霄从容伸手,顺势托住茶壶,轻闪身,运内力顺着陆子豪用力的方向引过来,正是武当内家功的借力之法,陆子豪一不留心扑倒在桌上,手中茶壶脱手,被玉凌霄轻轻接住,斟好茶浅酌一口,“多谢陆兄。”   陆子豪有些不好意思,施了个礼,走回去了。   玉凌霄观茶色嗅茶香,赞道,“陆伯伯的茶真是极品!清幽爽达,齿颊留香。”   陆正威道:“这是我庄上自己种的铁观音,与原产地味道不同,别处却是难以寻到。玉贤侄若是喜欢,尽管喝,以后我也常为贤侄留着。”   靖超尘看了看玉凌霄,“三弟,你看陆伯伯有多喜欢你,这么珍贵的茶,只留给你喝。”   秋月白颔首道:“陆伯伯是最爱好学上进之人的,早料到会喜欢三弟的。”   大家同坐谈了良久,陆正威便把庄上一个单独的小院命人收拾出来,让这兄弟三人居住。行路劳累,晚上就各自休息。   是夜,陆子豪提剑巡视庄园,周遭安静,便来到父亲房前,推门而入,见陆正威正在打坐。   “爹。”陆子豪抱剑行礼。   陆正威睁开双眼,收势,披衣下床。   “都睡了?”   “是,他们已经就寝。”   “嗯。”陆正威踱到窗前,看着窗外。   “爹,你看这三个人功夫如何?”陆子豪放下剑,站在父亲身后。   陆正威回转身,目光如电,“月白我们知底,你秋叔家财万贯,虽好武,却一直不忍心儿子受苦修习,偶在我们家,你是知道的。靖超尘有一身好功夫,内力雄浑,却也只是中上等。只有玉凌霄,”他眯了下眼睛,“此人虽如此年轻,他的武功我却感觉有深不可测之意,以后有机会,还需相试。”   “那我们……”   陆正威看了他一眼,“所有行动充分保秘。不过,他们三个都来了我们这里,却是件大好事。”   陆子豪会心一笑,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次日晨起,陆正威梳洗已毕,便信步出屋,在庄中散步,走到侧院附近,忽然听到一缕琴音,优雅婉约,不由寻着琴声,走进侧院。   琴声果然从玉凌霄住的西厢房传出,陆正威走到窗下细听。   一时似潺潺小溪,一时似流涧飞瀑,缠绵激越,清远舒阔,闻之使人忘俗。   正听着,见陆子豪和靖超尘、秋月白带剑归来,便向他们使个手势,听到琴声停止。   玉凌霄打开房门,向陆正威行礼,“陆伯伯前来,小侄不恭。”   陆正威略一拱手,“玉贤侄雅奏淘情,没想到琴技也非同凡响。”   “房中有把古琴,闲来调一调,有污陆伯伯尊耳。”   靖超尘上前道:“三弟,刚才我和二弟、子豪一起喂了喂招,你早起还未活动,不如也练一会儿让我们看。”   “好。”玉凌霄走下台阶,向外走去。   陆子豪忙问,“玉兄用什么兵器,可随我去选。”   玉凌霄微微一笑,顺手抓住秋月白的剑柄,寒光一闪,剑已出鞘,“不用,我虽杂学,但最爱还是这个。”   说着话,玉凌霄轻挽了一个剑花,身子便凌空而起,又轻轻飘落在众人前面的空场上,毫无声息。   “好俊的轻功!”陆正威不由开口称赞。   玉凌霄横剑出招,姿态极为优雅,剑招繁复无比,精妙绝伦,剑如繁花,看得人目瞪口呆。   突然剑式一转,剑势转快,只见一团光雾,撒下无数光点,那身影、剑影竟变得模糊不清了。   舞罢,玉凌霄收剑,一抱拳,“前为繁花剑法,后为追风剑法,请指教。”   陆正威赞叹道:“贤侄如此年轻,已经有这样的武功修为,真让我等自愧不如啊。神剑双玉必定以你为傲。”   靖超尘在旁笑眯眯的,“当然,我这做大哥的脸上也光彩。”   大家开心大笑,中午,陆门摆宴为三兄弟接风洗尘,饭后三人与陆门中人一起切磋技艺。   早又是明月东升,陆门小侧院里,秋月白在凉亭前练剑,剑光闪闪,白衣如雪上下翻飞,练了多时,额上已蒙了一层汗水。   靖超尘从院外走进来,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开口叫道:“二弟,已经练了一天了,看你累的,休息一会吧。”   秋月白忙停剑收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玉凌霄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木盆边上还搭着一条布巾。他走进凉亭,把木盆放在石桌上,回头道:“二哥,过来擦擦脸吧。”   靖超尘和秋月白走进凉亭,秋月白拿起布巾泡在水里,拧了擦脸,月光洒在当院,如同一片清霜。   “再有几天就中秋了。”秋月白轻声说。   “想家了?”靖超尘看了看秋月白,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都是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肯定会想的,我啊,父母对我来说一点记忆都没有。”   玉凌霄走到凉亭边上,抬头看着月亮,单薄的衣衫衬着他颀长的身材。   “三弟,天凉了,你怎么就穿这么点。”靖超尘道,“不会是从海岛上来,没带厚衣服吧。”   秋月白起身回房,拿出来自己的一件披风,披在玉凌霄身上。   “二哥,我不冷。”玉凌霄一笑,“有两个哥哥照顾真好,今年就我们一起过中秋吧。”   秋月白给玉凌霄整整披风,“有大哥和三弟在,过中秋节已经是很好了,可惜这么长时间了,关于这些灭门行动,一点消息也没有。”   靖超尘走过来拍拍秋月白的肩,“这也不是着急的事,陆门的人也一直在打探,会有消息的。你就先专心练功好了。不过看你的样子,虽然自幼习武,但却没有真正吃苦练功过。”   秋月白叹口气,又低下头去。   玉凌霄看着两人,不由又微笑,双眼微微弯起,“不用发愁的,我已想好了,武当的全真剑法以柔克刚,很适合二哥修练,就烦大哥帮你练习。将来逐渐修习,可臻化境。至于内功,二哥从小被耽误了,我想需要重新打通经脉,甚至筋骨重塑才能达到内力飞升的效果,不过二哥要受很大的苦。”   秋月白抬头,“受多大的苦也不算什么,只是怎样做呢?”   玉凌霄一抱拳,“小弟不才,愿意效劳。”      ☆、筋骨重塑   第四章筋骨重塑   玉凌霄转头看着秋月白,双眼熠熠生光,“不是一般的打通经脉,二哥,我需要把你全身的经脉尽数打通,达到筋骨重塑的效果,甚至有一些骨折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一定要忍住哦。”   靖超尘不由大惊,“哦!这种方法我听说过,很痛苦的,还有,这需要内力修为非常高的高手来做,三弟,你……”   玉凌霄一下睁大了眼睛,两条细长的眉毛一挑,“大哥,你还信不过我?”   靖超尘一愣,哈哈大笑,“当然当然,我三弟当然可以啦!不过,”他走过来双手拉起玉凌霄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么小年纪,你确定吗?”   玉凌霄双手一翻,反手握往靖超尘的胳膊,“大哥,你看你!你还不知道小弟的本事呢。不用说现在,几年前我就可以做到!“   边说边拉着秋月白向房间走,“二哥,走!”   靖超尘连忙跟过去,“等等等等,现在?就现在啊?”   玉凌霄脸上稍有愠怒,“不现在,还等什么良辰吉日不成?”   秋月白回身看着靖超尘,“大哥,三弟的内力我知道,我相信他。”又抬眼看向玉凌霄,“三弟,无论多痛苦我都能忍,没事的。”   玉凌霄脸上愠怒全消。   靖超尘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们一定当心。”   玉凌霄正色道:“大哥,一会儿我们要屏息凝神,也劳大哥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靖超尘正重点头。   月光下的小院安静异常,只有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靖超尘怀抱宝剑,静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时回头看一眼秋月白的房间。   秋月白和玉凌霄则对面端坐在房中的榻上,玉凌霄凝神运气,慢慢闭上眼睛。   初见时曾经感受过他内力的精纯,秋月白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现在近距离坐在他对面,正在运功的他四周渐渐出现了一层迷蒙的光雾,光影重重,闪烁着耀眼的利芒,强大得让人不敢直视。   突然,玉凌霄在光雾中猛的睁开眼睛,曈仁中闪过一道亮丽的光彩。   双手出招,指掌结合,先点了秋月白几处大穴。凌厉的真气一下子贯入经脉。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秋月白一下子觉得全身都不能自己控制,一股蓬勃的真气运行周身,冲破阻碍,全身似要爆裂一般,他紧紧咬住嘴唇,拼命忍受。   此时两人的周围都罩上了一层闪亮的光雾,凝聚的力量仿佛随时会喷涌而出。   秋月白身上隐隐传出轻微的筋肉骨骼破碎的声音,痛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屋外传来兵器破空和交接的声音,是靖超尘与什么人交手。   玉凌霄完成了最后一势,立即收功,秋月白已经痛晕了过去,失去了支撑,向旁边倒下去。玉凌霄扶住他的身体,把他慢慢放平在榻上,随手扯了条薄被搭在他身上。   转身下榻,从桌上的剑匣中一下抽出了秋月白的长剑。   院子里靖超尘正在与一个黑衣女子交手,那女子剑法狠辣,招招毫不留情,靖超尘剑招也大开大合,两人战在一处,剑气纷飞。   此时房门一开,一条白影如一条白线,飞向女子,长剑如气贯长虹。那女子吃了一惊,忙横剑抵挡,可飞出的那把剑却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刺入,一下挑飞了女子的长剑,剑锋直指那女子面门。   一招制敌。   玉凌霄手擎长剑,面带轻蔑的笑容。   那女子看着他一愣,柳眉高高挑起,两只杏眼如两泓秋水,额前一抹鲜红的血滴。   玉凌霄盯着那血滴看了一瞬,蓦地收回长剑,“姑娘姓屈?莫非来找我二哥秋月白的?”   靖超尘也同时收剑,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屈念念姑娘吧,我们两个是秋月白的结拜兄弟,刚才我见你悄悄进来,没问清楚就动手了,得罪得罪。”   屈念念疑惑看了看两个人,“那月白在哪?”   玉凌霄一闪身,让开门口,“屈姑娘请进。”   秋月白躺在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乌黑的长发被汗水浸湿了,打成绺贴在脸上,俊美的脸庞苍白如纸。   屈念念惊慌的看着他。   “他怎么了?”   靖超尘连忙道:“屈姑娘,没事的,刚刚我三弟为他打通经脉,可能会有点小伤,修养几天就会没事的。”   屈念念走过去,用袖子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汗水。   玉凌霄过来把了一下他的脉息,回头对靖超尘道:“大哥,二哥经受了筋骨重塑,身体很弱,现在快交五鼓,估计山庄的厨役也起来了,我们去厨房给二哥炖点滋补的汤来吧。”   靖超尘闻言,连忙说:“那就烦屈姑娘在这里陪我二弟一会儿。”   靖超尘和玉凌霄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了屈念念和秋月白两个人。屈念念轻轻坐在榻边上,凝视着秋月白苍白的面容。   从幽冥界出来,她曾回过苏州的宅院,也去过过去的秋府,爹爹交给他的任务是打探玉凌霄的消息,而她一直在寻找的人却是秋月白。   他悲惨的经历和坚韧的性格已经深深打动了她,刚刚打听到他的消息,她便带着周德荗一行人昼夜兼程,直奔铜陵,一到铜陵安置好,她便急不可待夜闯陆门。   她日夜思念的人躺在她身边,心里却生出一股酸酸的感觉,她把额前的血滴摘下来,静静守候了多时,手不由自主的抚上秋月白的脸。   秋月白此时已昏睡较浅,感受到她的触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竟是屈念念淸澈明媚的泪眼,秋月白一愣,简直不敢相信,忍着全身的痛楚慢慢撑起了身体坐起来。   “念念?”眸中闪着疑惑的光彩。   一对泪珠从屈念念眼中剪落下来,“月白,是我呀。”   当真的认清和确定了她,秋月白突然意识到从分别以后这么长时间,自己无一日不在想念她,满溢胸间的思念便一下喷涌出来不能自制。   “念念。”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屈念念伏在他的肩膀上,泪水不住落下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相贴近,没有言语,没有约定,只有思念。   突然门一下打开,玉凌霄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盘里放着一个汤碗,后面跟着靖超尘。   眼前的情景让玉凌霄猛的一怔,雪白莹润的双颊一下泛起两片红晕。   “那个……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他连忙转身往外走,“你们继续。”   秋月白和屈念念连忙分开,屈念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秋月白便回头笑道:“三弟,你快进来吧。”   靖超尘看着他们大笑,拉着玉凌霄的袖子看他的脸,“哈哈,我们三弟这么大的本事,但毕竟在海岛上长大,我终于看到你不好意思的样子了。”   秋月白和屈念念对看了一眼,彼此都红了脸。   门外天已亮了,玉凌霄把托盘放下,看着靖超尘,“好困,一夜没睡,我要回房间睡觉了。大哥,你也很困了是吧?”   靖超尘摇头,“没事,我不困啊。”   玉凌霄睁大了眼睛,看着靖超尘,“你怎么会不困呢?你在外面守了一夜了,怎么可能不困!”   靖超尘如梦方醒,“哦!困困困!真是好困啊!二弟,我们去睡觉,一会儿你把汤喝了,我告诉你,这个汤可是三弟亲手做的,人参、桂圆,很滋补的,真没想到三弟也很会做饭的。”   玉凌霄拉着他往外走,“大哥!不要说啦!二哥,我已经知会了庄上,昨晚上我们练功,今天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边说边拉着靖超尘往外走,“走啦走啦!”一行还随手关好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发烧了,还要坚持上班为别人看病。请大家支持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   ☆、中秋夜宴   第五章中秋夜宴   中秋节到了。   秋月白身体恢复后,三兄弟一直在陆门习武练功,经过玉凌霄打通经脉以后,秋月白自觉内力修为有了飞速的变化。如今练起武当剑法也更加得心应手。   屈念念常悄悄来到他们居住的侧院,渐渐与三兄弟熟识,虽然身负收买玉凌霄的责任,屈念念的心思却全在秋月白身上,玉凌霄只是她潜入陆门的借口。   月上中天,陆门中秋夜宴,酒席便摆在正院中的凉亭和空地上,大家推杯换盏,把酒赏月,其乐融融。   饮过几杯,陆正威举起酒杯,“这一杯酒,我要敬玉贤侄,听说前些日子为月白打通全身经脉,让贤侄受累了,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内力修为,连老夫也望尘莫及。”   玉凌霄微有醉意,“陆伯伯谬赞了。”   陆正威站起身,手端酒杯,仰天叹道:“当今武林,正派武功大多凋零,最高的武功,却全部在两大邪教手中。”   大家停杯静听,都若有所思。   “幽冥教心狠手辣,做恶多端,武功妖邪,但一者断魂崖易守难攻,二者幽冥教主屈伸掌握着强大的武功,也就是幽冥魔功,幽冥教也因此得名,虽然他不能把幽冥魔功修到顶重,但也让正教人士望而却歩。”   陆正威遥望明月,继续道:“而另一大邪教,就是冰雪宫,冰雪寒缘这种全天下至阴至寒的邪功让人闻之丧胆。所以冰雪宫中一直只有女子,偶有男子,也不能停留太久。不过也算万幸,冰雪宫一直孤芳自赏,很少参与武林中事,幽冥教一直没有彻底祸乱武林,说到底也是对冰雪宫有所忌惮。”   玉凌霄问道:“冰雪宫宫主可是叫做冷月?”   陆正威一笑,“贤侄有所不知,冷月宫主已在两年前去世,她在世时曾把冰雪寒缘修到顶重。现在的冰雪宫宫主,是冷月的独生女,冷岱罗。此女冰雪寒缘虽未及顶重,也到了睥睨武林的境界,而且,听说此女花容月貌,是天下第一美人。”   靖超尘闻言笑向玉凌霄道:“天下第一美人,日后三弟一定要见见,看看可配得上你。”   玉凌霄道:“大哥,你又笑我,你为什么不去见见。”   靖超尘摆手,“我啊,看见女人就头疼,这辈子也不会啦!”   大家听罢都笑。   陆正威正色道:“配不配得上却是小事,以老夫的体会,玉贤侄的武功甚至可以与幽冥教主、冰雪宫宫主媲美。”   一语落地,四下寂然。   沉默片刻,陆子豪突然站起来,向玉凌霄抱拳,“家父对玉兄的武功如此盛赞,今夜良辰美景,小弟不才,愿向玉兄讨教一二。”   看得出来陆子豪因为父亲的过分赞许有些生气。   玉凌霄站起身还礼,“不敢当,小弟愿意奉陪。”   秋月白看玉凌霄酒后有些无状,也站起来,“子豪,我看今天三弟有些喝醉了,不如改日吧。”   靖超尘看了看玉凌霄的酒杯,“真的是,三弟也没喝几杯呀。没想到我三弟多才多艺,这酒量却如此不济。”   玉凌霄一撩袍子从桌后绕了出来,脚步竟有些许不稳,“我哪里喝醉了,只刚喝了三小杯而已。”转过身对陆子豪道,“陆兄,请,你用剑,我空手。”   靖超尘正色道:“三弟,不可造次。”   玉凌霄笑道:“大哥,没事,今夜中秋月圆,正当我与陆兄共舞,为各位助兴。”边说边向陆子豪一伸手,“陆兄,请。”   陆正威点头笑道:“那就点到为止。”   陆子豪听罢,从座位旁的剑匣中抽出长剑,只见寒光一闪,在座位上飞身跃起,身形如电,扑向玉凌霄,手中长剑直指玉凌霄面门。   玉凌霄仍站在席前空地上不动,凤眼含着醉意,唇角微扬,不由得靖超尘和秋月白暗自担心。   直到那长剑带着厉风近在咫尺,玉凌霄才从容优雅地轻轻转身,衣袍迎风飘举,长剑便延着他一侧刺过,陆子豪正待变招,玉凌霄已经伸出一只手,修长洁白的两指蓦地夹住了剑锋。   陆子豪一惊,叹于他动作竟如此精准,用力往回抽剑,那两根细细的手指竟力量极大,长剑如同钉入石头之中,不能撼动分毫。   “大力金刚指!”陆正威叹道,他竟把大力金刚指练到如此程度。   玉凌霄回头看了一眼靖超尘,微微一笑,这招正是他们初次较量所用。   两指一错,只听一声脆响,长剑竟硬生生折为了两段。   玉凌霄身形一闪,在陆子豪身边飞速掠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再看那半截断剑,正别在陆子豪的腰带中。   可知若是敌人,这一下的目标不会是腰带,可以是任何一个部位。   陆子豪战战兢兢行礼,“玉兄武功高深莫测,非我辈所及。”   玉凌霄还了一个礼,慢慢走回座位,脚步仍蹒跚不已。   满座议论纷纷,又一次一招制敌。   陆正威不由低头沉吟,此人武功究竟有多高。   秋月白看了看玉凌霄,“陆伯伯,我三弟不胜酒力,已不能再饮,不如让他回去休息吧。”   陆正威笑道:“玉贤侄果然酒量颇浅,那就先回去休息吧。”   玉凌霄微笑道:“慢着,中秋赏月,意兴正浓,酒后岂可无诗,方才小侄与陆兄比试,偶得一词,望乞陆伯伯赐笔墨一用。”   靖超尘咧嘴道:“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题诗?别题些梦话才好。”   陆正威一愣,叹道:“不知贤侄还有如此雅兴,”因叫家丁,“笔墨伺候。”   不一时笔墨备好,玉凌霄题笔用中等大小行书挥洒写下了一首词:   会拔长剑对月挥,流连夜光杯,葛巾漉酒配黄花,试看层层密密满头插。   繁华流彩甚称俗,香漻幸濯足,酒酣醉卧梦魂香,欲效诗仙揽月赴寒江。   众人上前观看,见笔走龙蛇,潇洒毫迈,都低头细看。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   不似这季节清冷的凉风,竟透着彻骨的寒意,来得突然,不由众人都轻裹衣襟打个冷战。   寒意渐浓,周围气温倏忽降低,月色如霜,更觉冰冷,天空中竟落下少许霜雪。   陆正威感觉到这寒意中深厚的内力,如梦方醒,猛抬头惊道:“冰雪寒缘!”   话音刚落,天空中飘然落下四个白衣女子,全身衣袂纯白,无一丝夹杂,如同仙子,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飘落在席前。   “冰雪宫使者见过陆掌门。”其中一个女子侧身万福,身姿极优美。   陆正威连忙还礼,“久闻冰雪宫大名,如雷贯耳,不知四位姑娘有何见教。”   女子脸上无一丝表情,“在下是来为我家宫主送帖子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红色请柬。   众人哗然,冰雪宫送帖,闻所未闻。   陆正威诧异问道:“不知帖送何人?”   “神剑双玉公子玉凌霄。”   众人目光一下又都集中在玉凌霄身上。   玉凌霄放下笔,踉跄走上前去,站在这几个面无表情的女子跟前。   “玉凌霄不才,愧受了。”说着从女子手中接过请柬。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玉凌霄几眼,唇角竟微带笑意,“玉公子,重阳过后,我家宫主洒扫相待,务请光临。”   “好,玉某必到,多谢宫主。”   四个女子点头,凌空而起,一时霜雪纷纷,满天寒意逐渐消退,月明星稀,惊鸿过后无踪,只余冰霜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虞美人也是本人原创哦。   ☆、幽冥入侵   第六章幽冥入侵   中秋过后,天气逐渐转凉,秋风阵阵,秋雨潺潺,显出清冷之意。   靖超尘与秋月白日日练剑,玉凌霄间断帮他们调理内息,确是有不少长进,连屈念念也心中甚喜。   这日练剑归来,靖超尘和秋月白走到玉凌霄房门前,暗自疑惑,这几日玉凌霄很少出门,不知道在房间干什么。   一边推开房门,靖超尘一边大声笑道:“三弟!你整天不出门,躲在屋里绣花呐!”   笑声在他们看到玉凌霄时瞬间终止,屋里的情景使两人目瞪口呆。   房间中间的桌上放着一件半成的藏青色棉衣,旁边还有一些碎布料,玉凌霄坐在桌前,左手捧着袍角,右手拿着针线,竟然正在袍襟上刺绣。   靖超尘和秋月白愣了半晌,才慢慢走过来,在桌旁坐下。   “我的天啊,三弟,你这是在干什么!”靖超尘伸手摸了摸袍子。   玉凌霄抬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做衣服啊,你没有看见么?”   秋月白睁大眼睛看着玉凌霄,“你竟然会做衣服!这件衣服全是你做的?竟然还要绣上图案?怎么不找裁缝来做?”   “裁缝做的我看不上,”玉凌霄低头继续绣,手指修长灵巧,比女子还要灵活的在与衣服同色的纹路上飞舞,“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又要渡江北上去冰雪宫,我看两位哥哥都没有带冬衣,就烦请庄上的买办去釆购了布料。放心,以前我在岛上也常做,是谁规定只有女子可以做这些?看你们大惊小怪的样子。”   靖超尘摸着衣服上面的刺绣,看针脚图案精致非常,不由感叹,“真是比女子做的都好,三弟呀,我真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事你不会做的,可惜,你要是个女子,我一定娶你为妻。”   玉凌霄把手里的针线放下,站起身来,“大哥整天嘲笑我,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自己连一点针线都不会?平时缝缝补补怎么办?还说看见女子就头疼,将来没个老婆怎么得了。”说着回身从床上拿过来另一件白色细布披风,领口沿口镶着厚厚的毛边,“我先给二哥做完。”   秋月白伸手抚着雪白的毛边,笑道:“这件是我的?做工真好。”   “二哥还在服丧,衣服只能简单,我也只能做上镶边而已。”玉凌霄坐回原位,给披风钉上长长的衣带。   靖超尘手里捧着自己的衣服,陪笑道:“没有老婆,不是还有三弟你么,给我做漂亮些啊。”   秋月白环顾房间,“三弟,你也没有厚衣服,没给自己做么?”   玉凌霄仍低头缝着,“我不用,冬天我不用穿棉衣的。”   “什么?”靖超尘叫道,“三弟,你在海岛上长大,哪里知道陆上冬天有多寒冷。何况我们要渡江北上,去中原之地,不穿棉衣绝对不可能。”   “我从没感到过冷为何物,以前冬天偶尔穿一下,也是为了让别人看着舒服。”   秋月白想了一下,“三弟的内力如此强大,可能会不惧寒冷,但现在毕竟第一年换环境。”   玉凌霄不由笑了,“离开海岛时我娘就逼我带上冬衣,我是百般抗拒才没带那沉甸甸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你们说话竟和我娘一样,难不成你们是我娘派来的吧。”   靖超尘皱着眉正要说话,秋月白拉了他胳膊一下,微笑摇了摇头。   靖超尘便撇开原话,若有所思,“三弟,这次我们三个一起北上中原,可冰雪宫只对你一人下了帖子,我们两个恐怕不能进去,我担心冰雪宫的人会对你不利。”   玉凌霄笑道:“我们北上并不只为去冰雪宫,今年过年前我爹和我娘要到陆上来找我,约好了去楚家庄。我想楚家庄离冰雪宫也不算太远,二哥又和他们比较熟,到了中原你们可以去楚家庄,我去冰雪宫,然后我再去找你们。”   秋月白点头,“看来玉伯父和玉伯母与楚伯伯也很有交情,这些年因为路途遥远,我却没有太多走动,正好去看望。不过三弟,冰雪宫有史以来第一次邀请人,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玉凌霄从桌上拿起茶壶倒茶,“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放心吧,没事。不过我想要是离开陆伯伯的茶可能会有事,太好喝了,我已经上瘾了。”   靖超尘也端起杯喝茶,“你呀,从小生长环境不同,口味也独特,是不错,也不是太出众。”   秋月白端着茶杯若有所思,“三弟武功虽然好,但冰雪寒缘你没有会过,我担心你会吃亏。”   “吃什么亏?我研究过冰雪寒缘,但没有真正见过,就算她们不请我,我也要去拜访她们的。”玉凌霄喝着茶看着秋月白,“不过二哥,我怎么总感觉陆伯伯一直在试探我的武功呢?”   靖超尘无所谓地摆手,“陆伯伯是习武之人,见到高手,当然感兴趣了。”   玉凌霄微微一笑,“好吧没事,横竖他只要给我茶喝,试探就试探好了。奇怪,你们觉得不好喝么?你们再尝尝。”   靖超尘把茶杯放下,“好!你喜欢就都留给你好了,我们不和你抢。”   秋月白站起来,“大哥三弟,我还要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   靖超尘抬眼盯了他一会,笑起来,“可是去见屈姑娘?你三天两头去找她,她也三天两头找你,你就不陪我们了,真是重色轻友。”   玉凌霄道:“大哥,你这都不知,过些日我们即将远行,二哥当然要和二嫂道别了。”   秋月白听了“二嫂”二字不由一怔,不觉伸手推了他们两个一把,“什么二嫂,看看你们两个现在,都不会说一句正经话了。”说着转身出门。   陆门正屋,陆正威坐在房间沉思,陆子豪推门而进,走到父亲面前行礼。   “子豪,你去过了?”   陆子豪点头,“该通知的都已经通知了,只等爹的指令。”   陆正威点头。   陆子豪看着父亲,“爹,如果真是这样做的话,代价很大,爹有没有考虑过。”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陆正威站起来,负手踱来踱去,“这么多次,对他甚至都是玩笑,不下猛料,又怎能看到他真正的样子。如果没有实战只是纸上谈兵倒也罢了。”   陆子豪点头,“好,爹,我明白了。他们九月就要起身北上,我看……”   “子豪,你过去一下,告诉他们,九月初一中厅摆宴,为他们饯行。”   “是!”陆子豪转身离去。   九月初一。   这天天气很好,三兄弟接到邀请,不到午时就来到陆门正厅。   陆正威笑容满面,起身相迎,“三位贤侄,还未与你们共度几时,不久就要离开,今日略备薄酒,还请贤侄莫嫌轻慢。”   靖超尘笑道:“陆伯伯,看你说的,我们在此打扰了这么久,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请多担待才是。”   大家执手言欢,分宾主落座。这时一个家丁跑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穿孝服之人。   陆正威一见,心下一惊,“楚福?你这是……”   楚福跪倒在地,掩面而泣,“陆掌门,我家庄主半月前因病去世了。”   “什么?”陆正威不禁低头落泪,“云青啊,你一直身体不好,路途遥远,我也没能经常去看你,没想到竟不能见你最后一面。”说罢放声大哭。   陆子豪忙走过去扶住父亲。秋月白离席来到楚福跟前,“楚福,你是说楚伯伯去世了?”   楚福抬头看了一下,哭道:“是秋公子,你也在这里,庄主这些年身体一直是越来越衰弱,自从听说秋家的灭门血案,就彻底垮了,延医这么长时间,治疗总不见效,半个月前……”   陆正威仍然痛哭,“我与楚兄都是青年丧偶,鳏居多年,同病相怜,没想到如今他和秋兄都先我一歩!”   秋月白忙劝道,“陆伯伯节哀,这次我们三人北上,本来就想去楚家庄,这样,就让我们去替您探望,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陆正威拭泪,“好吧,就这样吧。楚福,楚兄去世后,家里由谁打理?”   楚福道:“前不久我们已经找到了小姐,把她接回来継任了庄主。”   “晚晴?”陆正威一惊,“怎么?你们找到了晚晴?她可是从小就走失了。”   “是,庄主找到了她,去世前命我们接了她回来。”   “好,那就好。”陆正威点头沉思,“楚福,那你先回去报信,重阳时我这三位贤侄要北上中原,届时到庄上探望。”   “是,掌门,那楚福就先回去了。”楚福洒泪拜别而去。   酒宴虽继续,但总免不了悲凉之色,靖超尘知道玉凌霄酒量太差,便一直不许他喝,玉凌霄本也不喜欢,何况陆门的茶在他觉得犹如甘醴,便一直喝茶。   酒正饮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厮打喊杀之声,陆正威连忙站起身,正欲询问,大门突然被打得粉碎,几个家丁连同飞扬的灰尘一起被打飞进来,有几个抽搐了几下便死了。   席间大惊,都纷纷离席,有的赶上前观看,有的抽出刀剑兵器。   大门破碎,门外的景象触目惊心。   陆门正院到处刀光剑影,血光飞溅,众家丁和庄客都在拼命抵抗,却敌不过这样人数众多的敌人。   无数黑衣人,每个人额前都挂着红血滴。   招数残酷无情,暴虐到了极点,挥着武器,凶狠的砍杀,满目是飞溅的鲜血和断臂残躯。   秋月白不禁眼前黑了一下,曾经的悲惨记忆又一次重现,狠狠地咬着牙根,一把抽出长剑,飞身扑出门外。   “二弟!”靖超尘见秋月白悲愤交加,担心他出事,也连忙拔出长剑跟上前去。   陆正威大叫:“是幽冥教!幽冥教!”,忙取剑匣,陆子豪已经拔剑挡在他身前。   玉凌霄身边从不带武器,也侧身对陆子豪道,“子豪兄保护好陆伯伯。”便快步出门,冲上来的几个黑衣人到他面前已齐飞出去,玉凌霄跳下台阶,空手与敌人对阵。   即使面临强敌,玉凌霄的动作也仍然从容不迫,无论对方是刀是剑,都不能近身。   那边靖超尘和秋月白陷入黑衣人的包围,共同进退,联手对敌,已有不少黑衣人倒在他们的剑下。   突然,斜刺里一剑直击秋月白后背,当时秋月白正全力向前,不曾注意,靖超尘当时长剑来不及回撤,顾不上许多,只得一掌击在秋月白侧身,将他击飞出去。   击掌的力量使靖超尘身体前倾,那一剑便瞬间刺入靖超尘右肩窝下方。   没柄而入。   黑衣人拔剑,当时血如泉涌,靖超尘身体晃了晃,摔倒在地。   “大哥!”秋月白回身看到,惊叫了一声,两剑刺死旁边拦路的黑衣人,扑向靖超尘。   玉凌霄听到秋月白的叫声,大吃一惊,飞身跃起,身形如一道闪电从人们头顶掠过,落在靖超尘身边。   “二哥,你扶大哥进屋去。”玉凌霄背身目视着黑衣人,脸色苍白,眼角闪过一道恨厉的寒光。   秋月白急得流着泪点头,运指点了靖超尘几处止血的穴位,便扶起他,一手挥剑杀开一条血路,奔向正厅。   此时一剑斜向玉凌霄刺来,玉凌霄轻轻一闪,手指如钢钩般捏住那人手腕,那人痛得大叫一声,长剑脱手,已落入玉凌霄手中,那把一般的长剑一经易主,竟如有了灵性一般,快如闪电,从原来的主人颈间一掠而过,鲜血飞溅,那人眨眼毙命。   玉凌霄手持长剑,仿佛剑已与人溶为一体,刚劲的内力使那把剑发出淡淡的幽光,吞吐着三尺余长的剑气。   玉凌霄挥剑在众多黑衣人中拼杀起来,剑招无一式多余,与他平日繁复精细的繁花剑和快如流星的追风剑均不尽相同,同时兼备着准确和快捷,每一招都是凌厉的杀招,在缤纷的剑光剑气以及鲜血中,他如同化身为了一个残忍而优雅的战神。   在真正的交战中,无论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招式,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战败和杀死敌人。   陆正威出神看着,目光如炬。   黑衣人受到严重打击,伤亡惨重,渐次退出。   陆家庄众多家丁偕力反击,黑衣人终于退去。   玉凌霄把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扔在地上,返身冲进正厅。   正厅中靖超尘斜坐在椅子上,秋月白已将他的衣襟解开,正在清理伤口。   玉凌霄搭了一下他的脉息,又看了看眼睑,对秋月白道:“二哥,大哥呼吸有些费力,可能肺脏受了损伤,另外也失血过多,我们先把伤口清理干净,彻底止血,但不能过紧包扎,需要几天把里面的积血和气都引流出来。”   陆子豪在旁边帮忙,道:“我猜得没错,玉兄肯定也通医理。”   玉凌霄看了看他,“没有实践,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还要麻烦陆兄请一位大夫,我可以帮他打下手。”回头对秋月白道:“我们先把大哥抬回房间吧,治疗起来方便一些。”   大家就直接抬着那张椅子,把靖超尘抬到侧院去了。   时间向晚,又是一弯新月高挂,陆正威在廊前散步,凝望夜空。   陆子豪走到他身旁,行了一礼。   “爹。”   “嗯,都安顿好了?”   “大夫已经来了,和玉公子一起清理包扎伤口,引流也很好,靖公子已经醒过来了。”   陆正威点头,沉默许久。   “真正的做战与平时练功绝然不同,他的武功已经是炉火纯青,是高手中的绝顶高手。”   “爹爹……”   “他的内力精纯强悍,剑法精妙之外,似乎每一剑出手都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如此恰到好处,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生活环境单纯,但在面临强敌时却能从容不迫狠下杀手,无半分犹豫,血不沾衣,这样的人是怎么教出来的。”陆正威转身看着陆子豪,“他是一个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敌人。”   陆子豪低头沉思。   “今年的茶还有多少?我想靖超尘受了伤,他也不可能这几天就走,他最爱喝我的铁观音,玉贤侄走前,我要为他亲自制茶。”   陆子豪一笑,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冰雪寒缘   第七章冰雪寒缘   地处山谷,已是人烟稀少,一个小小的客栈,座落在山谷之中,其间只有一拨住客,正是屈念念、周德荗一行人。   屈念念知道秋月白要随玉凌霄和靖超尘离开,正在犹豫不决,她没有收到北上的任务,父亲也没有让她把玉凌霄盯得太紧,可她与秋月白相处很好,真的不忍心分离。   她在客栈外的山谷间漫歩,手擎长笛吹着一支伤感的乐曲,突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衣飘飘,黑发飞舞,在黑黝黝的山间分外亮眼。   “月白!”屈念念笑着叫了一声,飞快迎上前去。   跑了几步,屈念念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   今天的秋月白非常不一样。   每次见面,他含笑的脸俊美温柔,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爱意。可是今天,他脸色苍白,眼眸整个罩着寒冷的杀气,使她几乎认不出来。   秋月白走到她面前站住,冷冷的看着她。   “月白,你怎么了?”屈念念看着他的眼睛。   “我怎么了?屈小姐,你还要继续骗我?”秋月白冷笑一声。   “骗你?”屈念念莫名其妙。   “昨天你们进攻陆门?又是想抢夺什么?还是有其他目的?”   屈念念大吃一惊,“陆门?没有!我们没有!”   秋月白哼了一声。   屈念念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一下甩开。   “月白,这与我们无关,月白,难道你不相信我?”   秋月白猛转过身,喷火的眼睛直盯着她,“相信你,你让我如何相信?为什么,在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你总在我身边,是巧合么?大哥受了重伤,命悬一线,这些是你想看到的么?”   屈念念惊慌地张着嘴,说不出话。   “屈小姐,恐怕这山谷中除了你们几个,还埋伏着很多人吧,我现在在你手里,你可以马上杀了我。”   “月白,你不要这样,我永远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虽然我没有证据,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屈念念泪如雨下。   “如果你现在不杀我,我要走了,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秋月白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回身而去。   山间的冷风吹着屈念念的脸颊,却一直吹不干她的眼泪,久久的伫立在那里,如同雕塑。   时近初冬,秋叶飘零,长江波涛汹涌,一望无际。   铜陵就在长江延岸,陆正威已经遣人备好了船,陆子豪和秋月白一行人送玉凌霄到江岸。   仍然是一身淡素衣衫,头戴斗笠,面罩黑纱,玉凌霄修长的身材在江风中煞是好看,走到江边,回首向陆子豪抱拳,“大哥身体尚未痊愈,现在只能和二哥先留在庄上,小弟不在,还烦陆兄多多照应。”   陆子豪仍然身穿锦袍,金镶玉发簪束发,向玉凌霄抱拳施礼,“玉兄放心前去,靖兄就交给我好了。”   秋月白走上前,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个布包解开,里面是一件棉披风,非常浅的蓝色,领口沿边厚厚的毛边出风。他捧着披风递给玉凌霄。   “三弟,过了长江还有很远的路程,天气马上变冷,你又去中原,带上这个。”   玉凌霄面纱后双眼微讶,“二哥,这是哪来的?我不是说过我冬天不用穿棉衣的么?”   “你初到陆上,不知道中原的气候比江南和海岛寒冷许多。这是我和大哥找人帮你做的,知道你不肯给自己做。”   “那刚才在房间不给我?”   秋月白微笑,“大哥说了,让我暗中带到江边,不然你肯定故意落在房里。”   大家都笑,玉凌霄微笑摇头。   陆子豪拿过一个竹罐,递给玉凌霄,“玉兄,这是你最爱的铁观音,今年的都送给玉兄,明年收了新茶,再给玉兄留着。”   玉凌霄忙接过来,“这个我喜欢。”便把自己带的小包连同茶叶都放到披风的大包里,系好。   向秋月白摇摇头,“我要去冰雪宫见天下第一美人,你们竟然让我带着这么大的一个包,实在煞风景。”   秋月白笑了一下,为玉凌霄整整衣襟和面纱,“三弟,冰雪宫行事特别,你武功虽然好,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大哥身体恢复了,我们就去洛阳楚家庄找你,若找不到你,我们定去冰雪宫要人。”   玉凌霄拍拍秋月白的胳膊,“二哥,你放心吧,没事的,她们下帖子请我,怎能不以礼相待?我出了冰雪宫就去洛阳等你们。”   言罢,玉凌霄回身登舟,船离江岸,一行人在江岸上向他挥手告别。江水涛涛,江面上雾气蒸腾,霜天雁过,霓淡云飞。   乘舟北上,渡过长江,一路直奔河南佳仙湖。   佳仙湖地处中原,却地域偏僻,人际罕至。其实人烟稀少的原因除此地不宜耕作外,最主要的原因,湖内是江湖一大邪教的驻地,阴寒无比,便是冰雪宫。   临近佳仙湖,就有几个渔民打扮的人迎上了玉凌霄,相互见礼后,玉凌霄得知这些人都隶属于冰雪宫,是此地的居民,为冰雪宫做事,也包括耕作和捕鱼,同时也得到冰雪宫的庇护。   玉凌霄看着这些本分的渔民笑道:“谁说冰雪宫的人都是女人。”   一个渔民也笑了,“玉公子,我们哪里算得上是冰雪宫的人,我们不过是依靠着冰雪宫混点饭吃,她们也教我们一招半式功夫,真正那湖里面,那样的地方,让我们在那里,我们也不敢啊。”   边说着,一面备船,两个渔人接玉凌霄上船入湖,抬眼望去,佳仙湖烟波浩淼,雾霭蒸腾,一望无际,玉凌霄站在船头,目光穿过烟霭,探询着湖心的隐隐踪迹,冰雪宫在他面前即将揭开神秘的面纱,心中不由暗暗好奇。   船至一个小岛,隐隐看到岸边有几个白衣女子迎候,玉凌霄便在小岛上岸,原船返回,换了这几个女子的船,向湖心的主岛而去。   一路上这些女子只是简单回答玉凌霄的话,能用一个字绝不会用两个字,而且全部面无表情,玉凌霄颇觉无趣。   渐渐行至主岛,岸上便有人问话:“来船何人?”   “禀报使者,神剑双玉公子玉凌霄,应宫主之邀前来。”   四个白衣女子来到岸边,玉凌霄一看,正是去陆门下帖子的那四个人,一边上岸,一边笑道:“四位姐姐别来无恙?陆门有些事耽误住,因此来晚了,还请姐姐原谅。”   四个女子面无表情,也并没有回话,只是向两边一分,伸手相让,“玉公子,请。”   玉凌霄好奇的看看她们,发现这四个人不仅衣饰完全一样,长相也差不多,而且都一样面无表情,真是很难分出她们到底谁是谁。   拎着大包走了几步,玉凌霄一笑,故意转身抬手把大包扔到一个使者怀里。   “这个麻烦姐姐帮我拿着吧。”   回身继续前行,那个女子只好抱着大包跟在他身后。   冰雪宫的名字得自冰雪寒缘,佳仙湖的主岛上到处一片寒意逼人,不仅如此,所有的亭台楼阁、屋宇幔帐,全部是一片雪白,也包括所有人穿的衣服,整个冰雪宫仿佛一个冰雪世界,银装素裹,玉刻霜雕。   一时来到冰雪宫正殿,这座雪白的殿宇气势恢弘之外,纱缦飘飞,云烟缭绕,犹如仙境。   玉凌霄漫步走进正殿,见两侧整齐侍立着两排白衣女子,殿内屏风、幔帐、饰物也是一片雪白。   然而再贵重的屏风,再精美的饰物,都难以阻挡最上方华贵的镶银玉座上那一抹鲜红。   在满是纯白的大殿中,这个女子身着一身浓艳的红色,一刹那所有的事物都成为背景,眼睛里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冰雪宫宫主冷岱罗,天下第一美人,一个神秘的传说。   她一个人斜坐在那张宽大的宝座上,红衣曳地,长可及膝的秀发全都没有挽起,全部柔顺的披在身上,一条红色的纱带从额前系到脑后,和长发一起披在身后,而她的脸,那种美艳可以达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程度。   弯弯的柳眉如远山含翠,一双如画就的美目,长而弯的睫毛根根翘起,而娇艳欲滴的红唇如同一颗饱满的樱桃。   而所有的美给人的感觉却是比周围的冰雪世界更加凄寒无比,令人凛然。   这时的冷岱罗坐在宝座上,看到从大殿外慢慢走进来的玉凌霄时,却不由心中一惊,只是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情。   玉凌霄在冰雪世界中出现,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袍,外面套着一件淡青色的外衣,里面的衣服扎着箭袖,而外面的袍袖却很宽大,显得衣袂飘飘   ,黑亮的长发系着一条白色的发带,温润如玉的脸上淸雅的五官和明亮的眼眸使他如同一个谪降的仙人。   他走到殿内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冷岱罗,又四下看了看,摇摇头,冷笑了一声。   冷岱罗眨了眨眼,也盯着玉凌霄看,“玉公子,你在笑什么?“   玉凌霄又抬头看了看她,“冷姑娘,冰雪宫很少有人拜访,看来你也疏于待客之道。”   所有的冰雪使者和雪奴全部抬头,目中微有惊愕之色。手里拿着大包的使者冷哼一声,“玉公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称呼宫主,你进了正殿不行礼,还竟敢挑宫主的错?”   “我又不是冰雪宫的人,为什么要称她为宫主?她又不是皇室,我为什么要向她行礼?”玉凌霄斜睨着她。说完,背剪双手,在殿中走来走去,动作极为优雅,修长的身姿如玉树临风。   “冷姑娘,我是你下帖子请的客人,我们会面,你不出门相迎也就罢了,还坐得这样高高在上,不仅如此,这里连一个待客的椅子都没有,更何况招待客人的茶水果品,你这算是懂得待客之道么?”   那个冰雪使者眉尖一挑,正待发作,冷岱罗一抬手,“如冰,玉公子说得很有道理。”   说着,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歩一步慢慢走下台阶,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她身后。   一直走到玉凌霄面前,可以看出她婀娜高挑的翩翩身姿。玉凌霄个子很高,而冷岱罗只比他低小半头,她对着玉凌霄笑了笑,“好吧,我们去偏殿。”   玉凌霄和冷岱罗并肩而行,白衣女子围绕左右。来到偏殿,分宾主落坐,冰雪使者端着茶杯上来。   玉凌霄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发现杯里竟是冷水,回头看看冷岱罗的,也是冷水。   “你们只喝冷水的么?”   “这是岛上的泉水,是最好的,这样可以表示我的诚意么?”冷岱罗端起杯,呡了一小口。   玉凌霄尝了一下,很普通的冷水,也没有山泉的凛冽甘甜。   “那没有茶水么?”   冷岱罗看了看玉凌霄,似是不懂,摇了摇头。   玉凌霄轻叹,“看来你们不爱饮茶,那就客随主便吧。今天走了很远的路,确实渇了。”   说着,把冷水一饮而尽。   冷岱罗向冰雪使者道,“如冰、如霜,偏殿设宴。”   不一会儿,十数个雪奴排成一队,每人手中都端着银制的托盘,走上殿来,分别在冷岱罗和玉凌霄面前摆下几盘冷盘。   玉凌霄看了一下,这些莱肴都是未经热加工的食品,凉拌的蔬菜、水果、生粉做的糕点,看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再拿出来别的。   想了一下,笑道:“冷姑娘,冰雪宫不生火么?”   冷岱罗点头,“冰雪宫的人一般不吃烟火之物。”   “那就难怪。”玉凌霄提箸尝了一点,味道也非常一般,一天赶路确实饿了,便随意吃了一些。   雪奴撤下宴席,玉凌霄问道:“不知道冷姑娘请我来冰雪宫有何指教?”   冷岱罗微微一笑,“我听说玉公子初出江湖就颇负盛名,想要一见,不过确实是有两件事。”   “有什么事请姑娘明示。”   冷岱罗起身走到玉凌霄面前,“玉公子请跟我来。”   玉凌霄跟着冷岱罗走出偏殿,延一条小径慢行,四个冰雪使者跟在他们后面。   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一片梅林,梅花开得缤纷灿烂,在冰雪世界中如同一片红霞。   玉凌霄叹道:“初冬季节梅花已经盛开,红梅白雪,真是风景如画。”   冷岱罗回头,“这里的梅花一直是开的,这是我平日练功的地方。”   走进梅林,玉凌霄笑道:“我猜到了,第一件事,定是姑娘想与我切磋一下武功。”   冷岱罗微笑点头,“确是如此,请指教。”   梅林中两人遥遥相对,沉默不语。   突然,一股浓浓的寒意弥漫开来,冷岱罗周围笼罩了纷纷飞舞的霜雪冰晶,犹如冰窟一般寒冷的气息在梅林中漫延。   玉凌霄的整个身体发出淡淡的清光,如同一片刀光剑影闪烁的利芒,凌厉无比。   高手的对决仅在静默中便令人不可直视。   梅林中风起云涌,花落如雨。   彼此的真气在接近中相互试探,一触即发。   突然,双方身形一同转动,同时击出一掌。   贯注着真气的掌风相击,只听得一声闷响,大地为之震动,风云变色。冷岱罗身形转动中凌空而起,玉凌霄也随之飞腾而上,掌风相接,眨眼间已过了十几招。   玉凌霄身上布满了冰霜,暗暗惊叹这功力威力之大和阴寒之甚。   冷岱罗也暗暗赞叹对手内力竟达到如此境界,招式如此精妙无懈可击。   带着霜风寒冰,两人飘落在地。   不由互施一礼,“玉公子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冰雪寒缘果不负盛名。”   玉凌霄赞叹的一笑,“冷姑娘,第一件事后,不知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冷岱罗低头想了一下,“不急,奔波一天,想来也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已为入公子准备了沁芳斋为住处。”回身叫另外两个冰雪使者,“如雪、如凌,你们引玉公子回房休息,此后他的饮食起居就由你们照顾。”   说罢,回身要走,玉凌霄忙道:“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   冷岱罗回头,“公子请讲。”   “如果我生个火,不会影响你们吧?”   冷岱罗微笑,“公子是客,请随意。”又回身对如冰如雪道,“玉公子在冰雪宫期间可以随心所欲,你们都不得干涉。”   “是,宫主。”冰雪使者屈膝行礼。冷岱罗向玉凌霄点头告别,拖着火红的裙裾,缓缓而去。      ☆、落花有意   第八章落花有意   次日清晨,冷岱罗起床梳洗,如冰如霜随侍在她身边。看着镜中美如天仙的身影,冷岱罗不由问道:“昨天玉公子都做什么了?”   如冰手拿玉梳,梳理着冷岱罗长长的秀发,“听如雪说,他到了沁芳斋就去卧室睡了,醒来已是黄昏,然后他自己升了一个小火盆,烧开了水烹茶饮茶,然后又抚了一会琴,便又去睡了。”   冷岱罗微笑,“他还真是累了。总说饮茶,不知道茶是什么样子。”   如霜道:“他随身带的铁观音,宫主可以到沁芳斋去尝尝。”   冷岱罗起身理了一下衣服,“我今天还有别的事,不见了,你们要照顾好一些。”说着,走到窗前的榻前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看。   整个上午,她便在卧室看书,下午去偏殿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渐渐日落西山。   如冰如霜来问晚餐的事,冷岱罗食欲全无,站起来走出偏殿,“我先自己去梅林散一会歩,回来再说吧。”   沿着长长的小径,缓歩走向梅林,夕阳渐渐下坠,暮色笼罩下来,天际一片绚烂的红霞,映着天幕中丝丝缕缕的微云。   一缕从未闻过的气味随风飘来,很香很香,冷岱罗愣了一下,顺着气味向梅林走去。   走进梅林,远远看到林间的空地上燃着一堆跳跃的篝火,一个人悠闲坐在火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上面串着一只类似鸽子的鸟,他一边把鸟放在火上烧烤,一面向鸟身上撒着各种调料。   肉香浓郁扑鼻。   走近看去,正是玉凌霄,他只穿着原来里面穿的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长长的丝绦,打扮非常闲适,火光跳跃中,他光洁的脸庞如同毫无瑕疵的美玉,又被火光映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修长的手指动作灵活优雅。   他抬头看了看冷岱罗,微微一笑。   “姑娘要一起么?”   冷岱罗走到火堆旁,犹豫了一下,便学着玉凌霄的样子坐在他旁边。   “这是什么?”   “这是烧烤,我很喜欢这片梅林,刚刚来散步,遇上它飞过,我便折了枝梅枝扔了它一下。”玉凌霄边烤边说。   鸟肉串在树枝上咝咝作响,肉皮上闪着油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令人垂涎。而神奇的火焰在眼前跳动,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回头看着玉凌霄,他瘦瘦的脸颊被火光照耀着,如画的眉目清秀异常。   天已黑了下来,只有林中篝火闪亮。宁静的夜晚只听到木柴噼叭做响。   玉凌霄把树枝拿过来,指尖捏住一条鸟腿,轻轻撕下来,递给冷岱罗。   “试试味道如何。”   接过这只烤腿,看着嫰滑的鸟肉,食欲一下被勾了起来。冷岱罗用手轻撕了一小片软嫰的肉,放在嘴里。   鸟肉又香又嫰,调味咸淡适中,冷岱罗不由微笑。   “真的很好吃。”   玉凌霄又撕下翅膀递过来,“我的厨艺还是可以的。”   围着温暖的火堆,两个人分食着这只烤鸟,竟有些其乐融融的感觉。   当冰雪使者来寻找宫主的时候,看到这个情景,不由都怔在那里。   冷岱罗站起来,如冰帮她理了理衣裙,玉凌霄便也站起,轻抖袍襟,一些细小的灰尘掉落下去。   玉凌霄转向如冰,“就烦如冰姐姐帮我把火灭了吧。”又对冷岱罗道,“天色已晚,在下先回房了,如果冷姑娘以后还想吃些世俗的东西,不妨告诉在下,我可以随时效劳。”   拱了拱手,玉凌霄转身离去,暮色中淡素的背影飘逸颀长,冷岱罗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如霜走到冷岱罗身边,“宫主可告诉了他第二件事?”   “还没有,再看一下吧。”冷岱罗低下眼睫,雪白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红,可能是刚才离火有些近的缘故。   回到房间,唇齿间仍然留着鸟肉的香味,没有吃如冰准备的东西。   第二天,在正殿议事,众使者散去,冷岱罗信步走出来,沿湖岸慢行。   一阵琴声传来,风味古朴高洁,冷岱罗驻足听了一会儿,声音从沁芳斋方向传来,便迈步走去。   沁芳斋虽名沁芳,却无甚植物,现在玉凌霄在这里,才有了一丝茗茶的清香。琴声幽幽,冷岱罗走到窗前,看见了抚琴的人。   依然宽袍曳地,悠闲淡泊,凝望他清雅的面容,冷岱罗沉思。如雪如凌走到她身边。   “宫主……”   冷岱罗抬眼扫了她们一眼,两人低头,继续陪她站在窗外。   一曲终了,玉凌霄起身走出来,站在门前,看着她,这个美丽的女子,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一身红装,却刺骨凄美。而今她眼眸间却含着一丝幽怨,也有一丝纠结。   “今天前来,姑娘是否要告诉我第二件事?”玉凌霄目光仍然平淡,但带着一点疑惑。   冷岱罗转身在院子里慢慢踱了几步,回过头,对如雪点了点头。   如雪会意,走上前向玉凌霄屈膝行礼。   “玉公子,宫主请您来的第二件事至关重要,遍寻天下,我们择定了公子为目标,请公子做冰雪宫的二宫主,也就是我们宫主的夫君。”   玉凌霄眨了眨眼睛,清眉扬起,露出愕然之色。   如雪接着道:“过一段时间宫主就要开始修炼第八重冰雪寒缘,宫主闭关期间,就烦请公子打理冰雪宫事务。我们也开始着手准备成亲事宜,宫主出关后,即便完婚。”   玉凌霄发出一声轻笑,“如雪姐姐,请等一下,这件事我还并没有同意呢。”   如雪双眼紧盯着玉凌霄,“我们没有在问公子的意见。”   “不问我的意见?”玉凌霄锁起双眉,“宫主把在下当成了什么?”   如凌在他身后道:“没有人可以违抗冰雪宫宫主的意愿。”   玉凌霄冷笑一声,“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件事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冷岱罗猛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美丽的眼睛中却充满了羞愤。   如凌低声道:“玉凌霄,你不要不识抬举,冰雪宫威震武林,冰雪宫宫主美艳无双。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又怎么样?宫主,你能不能自己和我说话。”玉凌霄目光冰冷看向冷岱罗。   他的目光永远失去了昨夜一起烧烤时的温柔。   如雪冷冷道:“玉公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就是和整个冰雪宫为敌。”   “你们退下。”冷岱罗低声道,声音透着无比的寒冷。   如雪如凌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玉凌霄看了冷岱罗一会儿,微微一笑,“这件事可是宫主本人的意愿?”   冷岱罗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从略有玩笑的“冷姑娘”改成了“宫主”。   “当然。”冷岱罗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冰雪宫的传统,当然也有使者的推荐。玉公子不喜欢冰雪宫么?”   “冰雪宫确实与众不同,但我却并不适应,而且,”玉凌霄浅淡的唇角弯了弯,“宫主并不是我心仪的女子,你们强迫的方式我更加的不喜欢。所以抱歉,在下还有些事要去洛阳,如果宫主没有别的事,在下今天就告辞了。”   冷岱罗目光如电看向玉凌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心待你,你却如此羞辱我?”   “宫主知道这件事不能强人所难。”   “世界上没有人会拒绝冰雪宫宫主。”   “那宫主可以找不拒绝的人来。”   “玉凌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凌霄冷笑一声,“在下酒量太浅,敬酒罚酒都不想吃。”   冷岱罗双眼盯着玉凌霄凝视片刻,突然伸手,五指如钩,一下扣住了玉凌霄肩头,与此同时,阴寒的内力猛然激发,玉凌霄的右手手臂上陡然结上了一层冰霜。   如果这一势是对别人而发,不用说这条手臂废了,整个人可以在瞬间被寒冰真气所伤而丧命。   玉凌霄几乎在同时提起真气阻挡冰雪寒缘强大的力量,寒光一闪,冷岱罗的手在她肩上被弹开,而他自己也被反冲力冲击得向后飞腾出去十步开外。   点了右臂上几个穴道,真气贯注,将阴寒之气逼出体外。   冷岱罗在十步外隔空出掌,掌风寒冷无比,带着冰花雪屑奔涌而来,玉凌霄同时隔空接下掌风,巨大的力量冲击,两人同时再度后退。   几乎没有停歇,一条鲜红的丝绢从冷岱罗手中呼啸的飞出来,仿佛一条巨蟒,带着实足的寒冰和戾气,直扑玉凌霄面门。   看到冷岱罗亮出了她的武器,玉凌霄身形在半空飞速转动,闪过丝绢攻击,右手猛抬,食指尖端光华闪耀,陡然射出一道三尺长的剑气。   玉凌霄身边从不带剑,真正的高手,任何东西均可化身神兵利器,真正的剑在剑者心中,是谓无形之剑。   而貌似飘逸柔软的丝绢,在冰雪寒缘的催动下,仿佛变成了有生命的东西,威力无比。   沁芳斋愁云渗淡,寒风呼啸,剑气纷飞。高手对决,丝绢和剑气相互冲突,往来带着凄厉的尖啸,旁人根本看不清两人用了什么招式,只看到一片红霞裹着冰雪,一片剑光如繁花绽放。   此次交手比上次初试更显凌厉,天昏地暗之间,四个冰雪使者也赶到了。   知道不是一般的较量,冰雪使者也运起功力,四面合围过来。   红绢突然改变方向,拦住了冰雪使者。半空中霜雪剑气陡然消减,玉凌霄和冷岱罗分开站立。   冷岱罗阴冷的目光扫过使者,冰雪使者连忙低头。   玉凌霄微笑,“宫主,我可以走了么?”   如冰猛抬头,“玉凌霄,你把冰雪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冷岱罗看了玉凌霄一眼,转身背对着他,“让他走。”   “宫主!”冰雪使者一愣。   冷岱罗再次抬眼看过她们,没有说话,一抖袖子,迈步出门,鲜红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冰雪世界之中。   四个使者转头看了看玉凌霄,冷哼一声,也跟随宫主而去。   玉凌霄看她们走远,进屋收拾自己的衣服茶叶,仍然拎着那个大包,把斗笠戴在头上,离开沁芳斋,来到湖边,看起来雪奴已经得到知会,不用解说,便请他上船,小船驶离主岛,又和来时一样,驶到那个小岛上,又换了船,由外围的渔民们接出佳仙湖。   弃舟登岸,玉凌霄回望佳仙湖,松了口气,但心中疑惑,冷岱罗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么?不及多想,玉凌霄与渔人做别,上路直奔洛阳方向。   天气逐渐变冷,冷清的冰雪宫犹为寒冷,时时有小雪落下。冷岱罗闲步前庭,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沁芳斋。   房内幽清,室内好似还隐约飘着茶香余韵,窗前的七弦琴仍摆放在那里。冷岱罗手指轻轻拂过琴弦,一阵清脆的乐声响起。看着青罗床帐,慢慢用手理着柔软的布料,她凝视着这个人曾经住过的地方。   最初冰雪使者向她推荐,只是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但是第一次见到他,便已经惊叹于他的形貌,他的武功如此高深,高深到可以与她平手,要知道她已经把冰雪寒缘练到了第七重,那是可以让天下人都望尘莫及的功力。   即使如此强大,他看上去却总是云淡风清,清雅的容颜,浅素的衣衫,削瘦孤绝的背影。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却震惊于他的容颜,而那种气韵风华高雅,如同明月浮云般高不可攀,使她深深沉醉。   可是他却对她说不,用一种陌生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即使练了这世上最阴寒的武功,冷岱罗依然感觉全身冰冷,好象坠入冰窟之中,头顶上唯一的火光熄灭,沒有一丝希望。   她缓缓走出沁芳斋,延着小径走去,冰雪世界中那一抹深红,渐渐走远。   天色暗下来,冰雪使者四下找不到宫主,便走过小径来到梅林。   梅林中的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她们看见一抹鲜红坐在火旁,手里拿着一枝树枝,树枝上串着一只鸟,在火上慢慢的烤。   使者静静地走过来,走到冷岱罗身边。   “宫主。”   冷岱罗静静回头,手中的鸟肉已经快烤焦了,发出烧糊的气味。   “去!把他找回来。”   冷岱罗低柔的声音,慢慢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人看到,依然无怨无悔   ☆、雅奏知音   第九章雅奏知音   西行北上,洛阳城渐渐遥遥在望。   洛阳牡丹闻名于世,但现在已经入冬,天气严寒,无缘得见花王了。   楚家庄位于洛阳,虽然历史并不悠久,也并不拥有让人闻风丧胆的武林绝技,却在中原武林享有着重要的地位。其原因就在于,楚家庄是武林界有名的信息集中地,拥有大量训练有素的信鸽,这些项戴金环的信鸽遍布大江南北,在提供消息自身应用的同时,也为楚家庄提供了财源。   楚家庄庄主楚云青,也是武功高强的一代宗师,只是近些年身体日渐衰弱,开始并未注意,直到最后开始寻医问药,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洛阳效外一片山地,因人迹罕至,略感荒凉,玉凌霄走过山间树林,看树叶尽数凋零,景色肃杀,想起海岛上的风景,不由感叹。   一片竹林映入眼帘,竹子高大茂盛,在冬天也保持着无边的碧色,竹叶如分散的凤尾,正是凤凰竹。   玉凌霄走进竹林,见?色清幽,放慢脚步。   渐渐听到前方竹林里传来一缕幽幽的琴声,在绿竹掩映中更显幽深静谧,琴声转清,玉凌霄驻足倾听,不由暗暗叫绝。   他本来也好拂琴,但琴由心生,不及追求高超技巧,而听着现在的琴声,或激越,或低沉,很多琴音琴韵均非自己可以弹奏,除非有高超的技艺,不能弹奏如此乐曲。   自古至今,音乐便是激发人心灵的不变圣物,人会跟随着它的情绪,完全受它所控,或激动,或悲伤,或豪情万丈。   听着耳畔幽远的琴声,心中便陡然充满了思念和惆怅,那化不开的浓浓情愫充溢胸间,不知不觉,玉凌霄向琴声的方向追寻而去。   幽篁深处,小溪泉边,一个小竹亭立在石阶之上,亭中一案,一琴,一人。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娇小纤瘦,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裙,发髻上也结着白色的丝绢,应该是穿着重孝的样子。   淡雅的五官,清秀的眉目,不施粉黛,不簪珠翠,只在耳边垂着一对珍珠耳环。   这个女孩子犹如仙子般云淡风清,白衣黑发在碧绿的凤凰竹林中,如同诗画。   双手在七弦琴上娴熟优雅的弹奏,用着只有高手才有的卓绝指法。   玉凌霄站在竹林中静静看着这个如同梦幻的女孩,他的心依然在琴声中激动不已。   好久不动,静静看着如画的美景,听着美妙的琴韵。   指下一颤,少女停下弹奏,非常意外的抬头,扫视四周,象在寻找。   竹林中的玉凌霄虽然头上戴着黑纱斗笠,仍然掩不住俊雅的外形。看见女子已经看到了他,便走出竹丛,来到竹亭前。   摘下斗笠,看向她,四目相对,女子惊奇的看着他。   “你是……”,她失神的说,方才心神全部溶入琴中,神情恍惚,突然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犹如仙人的人,不禁错愕。   玉凌霄勾起唇角,向她微笑,“姑娘的琴技真好。方才指下失声,是为什么?”   “遇到知音者。”女子慢慢说,仍然好奇看着他。   “在下玉凌霄。”向他拱手一礼。   女子一下睁大了眼睛,“玉凌霄?你是……秋哥哥的结拜兄弟?”   玉凌霄一怔,“秋哥哥?你认识我二哥。”   女子终于露出笑容,清秀的面容露出光彩,面庞的苍白也减去少许。   “我是楚家庄的人,楚晚晴。”   玉凌霄惊喜,“楚晚晴,你就是晚晴妹妹?”   少女欣然点了点头,“听福叔说过了你们要来,秋哥哥也来了么?”   玉凌霄也走进竹亭,案前有两个座位,两人对面而坐。便将陆门被袭,靖超尘受伤的事说了一遍。   楚晚晴微微皱着好看的细眉,“这都是些什么人?靖哥哥的伤不要紧吧。”   “大哥的伤无碍,虽然伤到肺,但做了处理,现下只需静养,我从冰雪宫过来,年前他们会来洛阳寻我,我父母也会来这里相聚。”   “玉伯伯和玉伯母也会来?小时候听爹常提起,但我出生前他们巳经隐居了,就连秋哥哥,也是小时候跟爹去苏州时见过,现在见了面只怕都不认识了。”   玉凌霄好奇看着这个秀气又显脆弱的女孩子,“听陆伯伯说你十来岁时走失了?”   “不是的,我十岁时爹把我送到天山胡伯伯家里,让我在那生活,对外说我走失,可是六年后忠叔福叔来接我回来,我却只能见了爹最后一面。”   她低下头,眼圏发红,强忍着心中的悲伤。   玉凌霄想要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楚伯伯为何要送走你?”   “不知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抬起头,看得见她大大的眼眸中潋滟的水光。   玉凌霄看着她,不由道,“晚晴,你不要伤心了。”   她别过头去,轻轻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回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笑容有些许凄凉,玉凌霄不由心神一荡。   “楚家庄原来是在洛阳城外么?”   “楚家庄在城里,这里只是别院。”楚晚晴轻轻叹了口气,“自从我回来,楚家庄就分成了两派,福叔支持我执掌楚家庄,忠叔却不服,两派一直在争斗。福叔让我住在别院里。”   玉凌霄静静看着她。   “其实我并不喜欢掌控什么,只是,爹要我一定要掌管好楚家庄。”   “我知道,听你的琴音,便可意会。”   楚晚晴轻叹一声,“琴由心生,没想到遇到知音者,却是从未谋面之人。”   “琴由心生,知音者何须过往熟识?”玉凌霄微笑,“我也爱琴,可是疏于技艺,方才你的弹奏让我眼界大开,以后要烦你指点我。”   楚晚晴摇摇头,“何谈指点,刚才玉哥哥也说过,琴由心生,用心弹琴,却不拘泥指法,方为佳境,如果一心追求技巧,反而容易迷失。”   玉凌霄深深点头,“这便是受教了。”   楚晚晴抬起手,手指再次勾起琴弦,裂帛一般的琴声再次回响,和着无边翠竹,震撼人心。   玉凌霄站起身,走到竹亭边上,凝神倾听。   忽然,一点不和谐的声音浮出琴声之上,琴声顿止,玉凌霄回身走到楚晚晴身边。   一群人穿过竹林来到亭前,个个持刀带剑,为首一个中年人,生得十分雄壮,留一部络腮胡须,走过来止住从人,向楚晚晴一抱拳,“小姐,楚忠找你多日,你却在这里。”   楚晚晴站起来,“忠叔,找我有什么事么?”   “有什么事?我一直在找你,你却一直避而不见,福子又总是阻拦不让我见你,我还会害你么?”   “忠叔有什么话只管说。”   楚忠走近几步,目视楚晚晴,“小姐,我是看着你从小到大,虽然六年前失去了音讯,但我也非常了解你,你自幼体弱,不善习武,只是酷爱音律,现在庄主病故,要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你自己觉得,你能胜任么?”   楚晚晴正色道:“爹爹临终前让我保证,让我一定掌管好楚家庄,我无奈已经发了誓愿,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纵然我能力不够,也一定会努力,况且还有你们帮我。”   楚忠一下涨红了脸,“你让我们拥立一个武功低微的庄主,谁能心服?”   玉凌霄看到这里,轻笑一声,“谁说只有武功好的人才能管理帮派?”   楚忠一怔,“你是什么人?”   玉凌霄抱拳行礼,“在下玉凌霄,忠叔安好。”   “是神剑双玉的公子,月白的结拜兄弟?”楚忠一惊。   “正是在下,在冰雪宫耽搁了数日,故而来迟。”   楚忠一摆手,“玉公子,虽然是旧识之子,你也毕竟是外人,还是不要管我们庄的事。”   玉凌霄看了看楚晚睛,“现在晚晴有难处,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楚忠顿时瞪起眼,“你小小年纪,不听劝告,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玉凌霄见他性情如此急躁,正要说话,忽觉一阵寒意袭来,竹林中纷纷扬扬飘下雪花。   抬头看去,一群白衣女子从天而降,身裹冰霜,为首四人,正是冰雪使者。   如冰向前走了两步,“大胆狂徒,竟敢对玉公子无礼。”   楚忠看了看她们,愤然转向玉凌霄,“你竟然与冰雪宫有关联,小姐!你赶快过来。”   楚晚晴看看玉凌霄,站着没动。如冰冷笑一声,“当然有关,玉公子是冰雪宫的二宫主,我们宫主的夫君。”   玉凌霄睁大了眼睛,“如冰姐姐,你说话注意些好不好?谁是你们的二宫主!”   如霜一笑,“就算你不答应,也是没有用的,宫主有令,请玉公子回去。”   玉凌霄不由摇头微笑,“你们搞明白些吧,我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也无权要求我去哪里。”   如雪道:“少和他废话!”   一抖衣袖,一道寒气充溢全身。如凌也跟着运功,“这些人怎么办?”   “冲撞二宫主,杀!”   十几个女子同时运功,虽然每个人的功力都相对较弱,但组合起来却能量巨大,瞬间寒风凛冽,竹子都结起了冰霜。   楚晚晴抱起古琴,踏出竹亭,瘦弱的身躯挡在楚忠前面,“忠叔,你们快走。”   玉凌霄明亮的目光看了楚晚晴一眼,回手把包背在肩上,身形一闪,来到她身边。   全身真气运行,清光一闪,双掌推出,一道剑气凌空闪动。   冰雪使者手中全部荡起白绫,摆开阵法,巨大的能量袭来,让人不能直视。   剑气掌风挡住冰雪寒缘的攻势,玉凌霄低头对楚晚晴道,“晚晴,带他们走。”   楚晚晴的琴已经背在身上,她从琴的侧面抽出一把细剑,“忠叔快走。”   如霜一掌从侧旁击出,有几个楚家庄的人当即倒地,身上结了一层冰霜。楚忠无奈,带上从人,且战且退,冰雪使者意在玉凌霄,也不追赶。   玉凌霄护住楚晚晴,挡住冰雪寒缘的攻势,看到楚忠带着人已经离开,楚晚晴又不肯离开自己走,冰雪宫又人多势众,难以取胜,而且容易伤了楚晚晴。突然一手挽过楚晚睛手臂,飞身腾空而起,运起高绝轻功,如同一道闪电,眨眼间消失在竹林间。   因为动作迅速,冰雪宫的人不及提防,心下一惊,连忙飞身追赶。   这时玉凌霄带着楚晚晴已经快速退出竹林,来到山谷之中,知道身后使者们快要追来,抬头看去,一棵大树正在身边,正想到树上躲避,用手一拨残留的枝叶,发现树后面有一个小山洞,连忙拉着楚晚晴退了进去。   前面的枝叶盖住了洞口,这里相当隐秘,而且洞里的空间足够两个人存身。   通过枝叶的空隙看着外面,看来冰雪使者没有看清他逃走的方向,正在大范围搜索,几个雪奴走过洞前,玉凌霄屏住呼吸,看了看楚晚晴,一手从她颈后绕过,捂住了她的嘴。   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昵,玉凌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但楚晚晴内力修为不够,可能会因为呼吸引起雪奴注意,这也是没有办法。   冰雪宫的人一直没有放弃,满山寻找,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乌云翻滚,冷雨开始落下,山间的气温降得很低。   玉凌霄感觉到楚晚晴的身体瑟瑟发抖,手和脸变得冰凉,知道她太冷,便向她挪了一点,使她的背靠在自己身上。   感觉到她的呼吸在自己手上,头靠着自己的锁骨,玉凌霄感觉心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动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结成冰晶,冰雪宫的人只有退去了。   玉凌霄松了口气,可是,现在如果走出山洞,他们都会变成落汤鸡,而且这里距别院也有相当远的路,自己不怕冷,可晚晴却吃不消。   “晚晴。”低头唤了她一声。   “嗯,我没事。”她颤抖着声音。   她的体温这样低,简直要变成冰雕。   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包,玉凌霄马上把那件棉披风抽了出来,裹在楚晚晴身上,然后扶着她坐在山洞一角,自己离开她一点,在旁边坐下,这样就几乎占满了山洞的空间。   楚晚晴看看玉凌霄身上,她的琴已经卸下来靠在旁边,“玉哥哥,你穿的这样少,还是你穿吧。”说着就要拉下披风。   玉凌霄笑了笑,“没事,我不冷的,我从来不怕冷。雨太大,你裏好了它休息一会,等雨停了我们再离开。”他伸手帮她把披风再次裹好,还把带子打了结。   洞外冷雨凄凄,一片黑暗,两人没有再说话。玉凌霄很快感觉有些疲倦,便靠在洞壁上,蜷起双腿,把头靠在膝盖上,朦胧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医患关系很紧张,也不是全面的。我的病人们和我关系基本都很好,几乎成了朋友。   ☆、寒冰夜雨   第十章寒冰夜雨   雨一直在下,半空和地面上布满了细小的冰晶,大地象覆上了一层冰壳,一夜之间,天寒地冻。   当东方有细微的晨光初显,玉凌霄醒了过来,感觉身上有些暖意。   回头看去,原来楚晚晴把披风展开,一头搭着自己,一头搭在他身上。两个人之间有一点距离,一件披风也不够宽大,所以两个人都只能搭着一部分。   楚晚晴闭着眼睛蜷成一团,全身都在发抖。   玉凌霄一惊,连忙把披风拉下来,都裹在楚晚晴身上。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热得烫手。   连忙挪到她身边,摇了摇她的肩膀。   “晚晴。”   楚晚晴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微有些红晕,呼吸也变得又粗又快。   一定是受了风寒,病得不轻,玉凌霄伸指点了她几处穴位,然后运起真气,帮她逼出体内的风寒。   运完了功,楚晚晴牵动嘴角勉强一笑,“玉哥哥,我好多了。”   她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颤抖,玉凌霄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许多,干脆把披风给她裹紧,然后伸开手臂,在披风外面把她紧紧抱住。   楚晚晴一定是难受得很利害,只知道蜷着身体发抖,她又睁眼看了看玉凌霄,“玉哥哥,太冷了,你穿得太少。”   玉凌霄有些气恼,“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说过了我不怕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楚晚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任由玉凌霄抱着。   除了母亲以外,玉凌霄从来没有靠近过一个女性的身躯,感觉到怀里的人如此娇小柔弱,不由心中有些发酸,看看外面的雨还在下,离真正天亮还早,又担心她真的睡过去醒不过来。   “晚晴,不要睡,说说话吧。”   楚晚晴又睁开双眼,她的双眼因为发烧,看上去亮晶晶的,“玉哥哥,跟我说说你们海岛上的事吧。”   “好,我说你要听着。”   楚晚晴点了点头,“说吧,我喜欢听。”   在这凄风冷雨之中,狭小的山洞内,玉凌霄抱着厚披风里发着烧的楚晚晴,慢慢的回忆,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在东海的万倾波涛中,有一个荒岛,因为小岛的周围有巨大的漩流和险滩,所以以往出海的人都没有发现。二十年前,神剑双玉厌倦了行走江湖的羁绊,夫妻双双归隐,选择了出海,通过努力终于找到了到达小岛的秘道,来到了小岛上。他们两个人以及十几个从人,一起建设起幸福的家园。   小岛非常美丽,生长着荗盛的椰子树、香蕉树,又种了很多的桃树和翠竹,四季如画。为了躲避暴雨和台风,他们搭建的竹楼坚固舒适。神剑双玉归隐时就带着丰富的书籍,便专门建了一座藏书楼,家人们偶尔去陆上釆购东西,也会带来新的书籍。   三年后,玉凌霄出生了,一家人其乐融融,更让人欣喜的是,他从小爱学如命,只要是知识和技巧,便如饥似渴,爱好剑术和音律尤其狂热,从识字开始,每天不是练剑拂琴就是关在藏书楼里,所以虽远离世事,他却无事不知。后来,他们发现他还学会了做饭和针线活,全岛的人都又气又笑。   玉凌霄回味着过去的时光,慢慢说着,天渐渐亮起来,冰雨越下越小,停了下来。   因为用真气驱寒,又有厚披风和玉凌霄抱着,楚晚晴已经不再颤抖,听着海岛的景色,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玉凌霄见雨停了,扶着楚晚晴站起来,分开冻住的树枝,走出山洞。见一片冰天雪地,山崖上都垂着长长的冰凌。   两人相扶走出来,玉凌霄不忘拿起包和楚晚晴的琴。地上厚厚的冰,滑得几乎站不住,两人体力透支,只能慢慢向前走。   走了一小段路,便看见许多庄客骑着骏马而来,为首正是楚福。   两人心中大喜,这时楚福已经看见他们,策马飞奔过来,仔细看去,他们的马蹄上都包着厚厚的棉布防滑。   楚福来到跟前,跳下马跪伏在地,“小姐,让你受惊了!”   玉凌霄连忙拉住他,“福叔,快,晚晴在发烧,需要赶快带她回去。”   楚福忙扶住楚晚晴,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庄客牵来一匹马,玉凌霄便干脆抱起楚晚晴飞身上马,催马向前,随着众人飞奔回别院。   原来楚家庄别院在凤凰竹林的另一侧,面积不是很大,但景色优美,亭舍风格隽逸,楚晚晴已经昏睡过去,大家一起把她送回自己房间。   楚晚晴的侍女蕊儿接着,整理床帐,伺候睡下。庄上就有大夫,忙着诊脉配药煎药,玉凌霄一直在旁帮忙。楚福拉着他的胳膊,“玉公子,小姐我们照顾没有问题了,你也受寒不少,东厢房准备了热水,我带你去沐浴更衣,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玉凌霄见楚晚晴已经卧在了床上,蕊儿开始喂药,便跟着楚福到东厢房,见房中准备了一大木桶热水,楚福掩门出去,玉凌霄确实也累了,脸和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乱的,正好舒服沐浴,换了衣服,把新洗的头发梳顺,全身清爽。这时楚福进来,手里端着热热的粥和小菜。   “玉公子,快来吃点吧,一定饿坏了。”   两人在桌前坐下,玉凌霄拿起汤匙,“福叔,晚晴怎么样?”   楚福笑了笑,“已经开始退烧了,多亏公子给她用内力驱寒。”   “那就好,”玉凌霄松了口气。   楚福长叹一声,“阿忠来找过我了,说了今天的事,他总是弄不明白,其实小姐是个坚强的姑娘,我相信她一定会管理好楚家庄的。”   玉凌霄若有所思点头,“确实如此。”   “那就烦劳公子帮我扶助她接任庄主。我们一起说服阿忠。”楚福站起来一揖到地。   玉凌霄连忙起身还礼,“此事在下在所不辞。”   楚福万分欣喜,“那这样,公子昨夜也一定没有休息好,吃完了快睡一会儿吧,楚福先行告退,有事公子随时叫我。”   楚福退下后,玉凌霄感觉身上疲惫,吃了粥就上床去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玉凌霄起来穿上外套,把头发束了一下,走出房间。   这里是楚家庄别院的主院,院中有假山和亭榭,也东一丛西一丛种着翠竹。游廊前挂着别致的灯笼、鸟笼和竹帘,幽静雅致。玉凌霄一面欣赏,一面走过回廊,向正屋走去。   迎面看见蕊儿端着托盘走过来,看到玉凌霄屈膝行礼,“玉公子醒了?”   玉凌霄点头,“晚晴怎样了?”   蕊儿笑道:“小姐好多了,刚吃了药,现在在房里,公子过去看她吧。”   玉凌霄点头,走到楚晚晴房前敲门,听到里面楚晚晴应了一声,便推门进来。   楚晚晴披着一条厚披肩,坐在床边上,看上去刚下床,看见玉凌霄,便站起身走过来。   她的头发松松挽着,脸色苍白也全无脂粉,看去也刚梳洗过。玉凌霄走过去抬手想试试她额头的温度,突然又觉得男女有别,不好意思,便又把手放下了。   楚晚晴笑了笑,“玉哥哥,我好多了,你不必担心。”说着,伸手让座,两人便在窗前就坐。   楚晚晴端起桌上的热茶,为玉凌霄倒了一杯,“昨晚上那样冷,你可曾受了风寒?”   玉凌霄失笑,“你看,我告诉你好几遍了,我不怕冷的,你偏偏不信,非要把披风分我一半,把你自己冻坏了。”   楚晚晴点头笑道,“看来你真的是不怕冷的,对了,你的披风弄脏了,蕊儿拿去洗了,等收拾好会送回你房里。”   “说起这件披风么,很有趣,”玉凌霄便把这件披风的故事告诉楚晚晴,晚晴逗得直笑,又好奇看着玉凌霄,“玉哥哥,你真的会做针线?还会刺绣?”   玉凌霄眨了眨眼睛,“对啊。”   楚晚晴道:“我虽是女子,却只爱弹琴,针线却并不精巧,有机会你要教我。”   “没有问题。”玉凌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皱眉道:“自从我喝惯了陆伯伯的茶,别的什么茶都不是味道,幸好他让我带了,一会拿来你尝一尝。”   楚晚晴摆摆手,“陆伯伯的茶我喝过,不是一般铁观音的味道,我不爱喝。”   玉凌霄摇摇头,“怪哉,这么好喝的茶,为什么你们会都不喜欢呢?”   楚晚晴突然眼神飘忽,“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爹,从我小时候他就最喜欢陆伯伯自家酿的酒,每天必饮,别人却都认为一般。陆伯伯见他喜欢,虽路途遥远,也会每隔一段时间便遣人送来,现在别院还有几坛。今晚我让他们开一坛你尝尝。”   玉凌霄连忙摆手,“我酒量不行,一喝就醉,还是免了吧。”   这时,有人敲门,楚晚晴应了一声,楚福走了进来,向两人行礼。   “福叔,有什么事么?”   楚福咬了咬嘴唇,“小姐,楚忠来了。”   楚晚晴目光黯淡了一下,楚福道:“小姐病还没好,我先让他走吧。”   楚晚晴站起来,裹了裹披肩,“福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让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无人问津,一直默默坚持,两个主角已齐了,逐渐开虐。   ☆、动之以情   第十一章 动之以情   楚福走出去不久,就带着楚忠走进来,楚忠弯下强健的身躯向两个人行礼。   “小姐,玉公子。”   楚晚睛起身让座,“忠叔福叔,请坐。”   楚忠楚福在楚晚晴和玉凌霄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蕊儿上来献茶,大家沉默了片刻。   楚忠猛的一拍桌子,“小姐,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会绕来绕去,上次被冰雪宫的人打断了,还是那句话,庄主的事怎么办!”   楚福看了他一眼,“阿忠,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做庄主。”   楚忠当时一瞪眼,“当然不是,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就是觉得小姐不合适,应该全庄设擂,推举一位武功高的人。”   楚福冷笑一声,“如果是一个根本不知根?的人夺冠,你就拥护他做庄主?”   楚忠道:“当然,小姐我们知道根底,所以我才知道,她只是个琴师,虽然琴技出神入化,可是以她的武功,怎么服众,将来如果外敌入侵怎么办?”   楚晚晴听了一会儿,抬手止住两人,“我在天山一呆六年,你们接我回来时,我爹已经奄奄一息,他让我在他床前发的誓,我又怎能违背,我一定会努力不让爹爹失望,至于武功的事,我还会勤加修练的。”   楚忠叹了口气,“小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但是你的身体根本也不是练上乘武功的料子,而且,老庄主那时候那样衰弱,心神都不清了。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这副担子真不是你能挑起来的。”   楚福急了,“阿忠!你怎么能这么说!”   玉凌霄低着头,端着茶杯,用盖子拨着茶叶,听到这里,微微一笑,把茶杯随手往桌上一放,长身站起,慢慢踱了几歩走到窗前。   楚忠看了看他,“玉公子,你是怎么看的?”   玉凌霄眼看着窗外,“上次在竹林,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小姐,确切的说,我先听到了她的琴。”他回过身,看了看楚晚晴,“我也是一个爱琴的人,琴音发自于心,是来不得半丝虚假的,心不稳的人手也不会稳,只有心底无私的人才有朗月清风的琴技。”   楚忠皱眉,“难道弹着琴治理楚家庄?”   玉凌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我相信晚晴有包容、坚定、善良的品质,宁愿自己受伤为身边的人着想,她有作为庄主的责任心。”   楚忠站起来,看着玉凌霄。   玉凌霄继续说:“你不记得吗?面临强敌,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就这样挡在你们前面,保护你们。别人能做到么?我不认为武功的高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能不能服众全在于心。”   楚忠怔了一下,当时在冰雪寒缘面前,自己都在恐惧,而这个弱小又武功低微的小女孩却挡在自己前面,想要凭借自己瘦弱的肩膀保护当时敌对的他们。   玉凌霄细长的眉峰轻轻一挑,凤眼中闪过一道清光,“忠叔,我不相信当时你的心就没有一点震撼。”   楚忠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突然,这个高大雄壮的汉子垂下头用手扶着,发出低沉的哭声。   楚福长叹一声,“阿忠,我知道,老庄主去世了,我们都很难过,当初我们兄弟两个一起扶佐老庄主,那个情谊就象亲兄弟一样。可是,你要知道,他确实是不在了。”   楚忠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福子,他武功那么好,怎么那些年身体就变成那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当时我疯了一样的四处找大夫,可他们都束手无策,就凭楚家庄的信鸽,也没有找到名满天下的名医姚开元,也许找到他,还会有救?”   楚福拍拍他的肩,“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忠,你总不能永远悲伤下去,其实就算找到姚老先生,也不一定有办法,庄主那时候已经油尽灯枯了。而且,姚开元是有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能找到他纯属缘分。好了,以后,我们一起来扶佐小姐,小姐虽然年纪小,柔弱些,但你也看得出来,她心里那份担待一点也不输老庄主的。”   楚忠点头站起来,走到楚晚晴面前,高大的身形陡然跪倒在地。   楚晚晴连忙起身相扶,“忠叔福叔,晚晴年幼,有许多事还多蒙两位帮衬。”   楚忠道:“只是庄里的弟兄们有些还不能心服,今晚我回庄说服他们,但明天还要劳烦小姐亲去一趟城里,顺便接任庄主之位。”   楚晚晴看了看玉凌霄,后者笑吟吟的向她点头,便点头道,“好,我明天一定过去。”   楚福送楚忠出去,楚晚晴见玉凌霄又坐在那里喝茶,便问道:“玉哥哥,你觉得我明天到庄里,那么多人会认可我么?”   玉凌霄一笑,“怎么不会?”   楚晚晴长叹,“其实依我的性子,毫无羁绊、行云流水方好,我心里并不想接仼庄主的。”   玉凌霄端着茶杯看那茶汤的颜色,“人生在世,大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这个庄主只能由你来做。”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用心来说,”玉凌霄的眼光一闪,飘向放在窗前案上的古琴。   楚晚晴心神一荡,凝视着古琴,不觉心思飘向远方。   “即使不懂音律的人,也难以抗拒它的感染力。”玉凌霄抬眼看了看楚晚晴,见她凝望古琴,黯然神伤,不觉问道:“晚晴,你不舒服么?”   “没事,”楚晚晴低头闭了一下眼睛,象是暗暗忍下伤心,“明天我就用它说话,向全庄的人表露心迹。”   说着,楚晚晴站起身,走到窗前古琴旁边,手指拂在琴上,随意拨了两下,看似无意的两下拨弄,琴弦上已经响起了一串清亮优美的声音。   玉凌霄抬起头,静静看着她窗前独立的背影,那身影显得如此冷清,不由暗暗想,她的心中是否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么?   晚上,楚晚晴、楚福和玉凌霄一起在前厅用餐。因为楚忠已经回心转意不再向隅不合,大家都放下了一份心思,气氛也好起来。   楚福一直为玉凌霄布菜,虽然只共处一日,但已经经历了很多,所以大家都已相熟,言语间开始顽笑。   “玉公子,你武功这样好,怎么吃饭吃得这样少?怪不得你这么瘦,一定要多吃些才行哦。”   玉凌霄毫无食欲的用筷子翻着自己盘中的菜,“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饭量很小,也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吧。”   楚福想了想,“我们庄里还有几坛陆掌门自家酿的酒,以前老庄主非常喜欢,说可以养身还增进食欲,不如我去给公子开一坛。”   楚晚晴一笑,“福叔,我已告诉玉哥哥了,可惜玉哥哥不太喜欢喝酒。”   “倒不如说是一喝就倒吧。”玉凌霄自嘲道,“这样吧,哪天没事,我定向福叔讨要。”   楚福笑道:“好啊,哪天我们一起醉一次。只是那个酒说起来味道也很一般啦,我们平时倒没有几个人喝,偶尔不够时添一两杯。”   楚晚晴道:“这便是个人口味不同啦,玉哥哥爱喝陆门的茶,酒也一定是爱喝的。”   玉凌霄想了一下,“说的我现在倒想尝了。”   “好啊,”楚福站起来,“我这就去拿。”   玉凌霄连忙拉住楚福,“福叔,明天我还要陪晚晴进城,喝得起不来怎么办?还是改天吧。”   楚福不禁大笑,楚晚晴轻叹一声,“明天的事,我确实心里没底,有玉哥哥跟着我,才能放心,也多亏玉哥哥了。”。”   玉凌霄听了,感觉出此话有无比信任和依赖的意思,不由转头看向楚晚晴,却正对上她如明月清风的眼睛,猛然心里一跳,便未能接住她的目光,又回过头去。   饭后,玉凌霄回到房间,心里仍在莫名的跳,脑子里一直在想晚晴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想要看一眼又不敢直视。   虽然只认识了几天,那么多的记忆却涌上了心头。碧绿的凤凰竹林,白衣少□□美感人的琴声。柔弱的身躯挡在那个彪形大汉前面。山洞里她瑟瑟发抖的身躯在自己的怀里。还有那单纯清明的眼眸。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她,她微笑的样子,她生病的样子,她抚琴的样子,还有她高绝的琴技。玉凌霄在坠入梦乡之前意识中明晰的闪现出一点火花,就是他的心悸动不已的原因,原来她已经悄悄进入他心里,在他心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动了情,喜欢上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独自坚持,默默更新   ☆、流水无情   第十二章流水无情   由于头一天明确了一点信念,第二天早晨,玉凌霄起床后感觉精神百倍。虽然外面寒风凛冽,他却并没有觉得寒冷,本来,对于内力精纯的他而言,保暖的衣服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大家随意吃了一点早餐,楚福派人从马厩牵来几匹良驹,楚晚晴、楚福和玉凌霄带了十来个庄客,一起驱马进洛阳城。   楚家庄正座落在洛阳城内,面积很大,房舍建筑院落分布非常大气,但没有别院的那种清幽避世之感。   跟随楚忠来到演武场时,见全庄的人已经都集中起来了。大家都是劲装打扮,排列的整整齐齐。楚忠、楚福向两旁分开,楚晚晴便走到了比武台中间,环视了一下台下的整齐队伍。   由于还在孝期,她仍然穿着一袭白衣,外面披着一件玉色斗篷,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着,别无妆饰,面容清素,略带憔悴,手里抱着她常年不离身边的古琴。   玉凌霄虽也跟在后面走进来,却未上前,只是站在楚福后面的一个角落,看着晚晴。   她素淡的脸容映着白衣,清冷出尘,如同一个幻影。   全庄弟子顶礼拜见,“见过小姐。”   楚忠在头一天晚上已经向全庄表露过心意,分析过对楚晚晴的判断,大家对小姐已经有了希望,但她如此年轻,毕竟不能使人放心。   楚忠楚福向台下抱拳,“各位兄弟,庄主不幸身故,我等痛断肝肠,全庄悲恸。天幸小姐已返回楚家庄。小姐虽弱质女流,但继承庄主之心,德才兼备,可仼新庄主,我等愿鼎力帮扶,将楚家庄发扬光大。”   众人均抱拳,“愿追随小姐。”   楚晚晴看了一圏台下,“晚晴年幼,且武功平平,只是一介琴师。先父遗命,不敢有误,愿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说完,她一撩衣襟,盘膝坐在了台上,顺过古琴,手指轻划,一阵高亢的琴音划过。   众人被这裂帛般的声音震动,都敛衣肃容,静静凝听。   楚晚晴指下凝神,琴声沉稳,闻之使人心绪渐渐转为平静,而后,琴音变得高远舒阔,如朗月当空,青冥万里,江湖幽远,极目远望,便感到了自在潇洒的绝世胸襟。   人们都心旌摇荡,感受着高洁情操的时候,琴声激荡如万马奔腾,风雷乍起,不由人扼腕而叹,在人们都壮志凌云的时候,七弦一声,琴曲戛然而止。   人们当下仍心绪难平,举头看向未来的庄主,不由豪情万丈,都撩袍下拜,口称庄主。   玉凌霄说的没错,心的征服最为重要。楚晚晴不需要武力服人,从今往后,新的庄主便是全庄心中的象征,无人不服,而且,他也相信晚晴坚定宽容,在未来的道路上,一定会成为全庄的希冀和期盼。   当时的武林,除少林、武当、崆峒、峨嵋、青城外,铜陵陆门、洛阳楚家庄都是有名的名门正派,而且楚家庄以训练有素的飞鸽传书技术名满江湖,执掌楚家庄,是一副沉重的担子。   多年以后,楚家庄众多豪侠膜拜,一代庄主一袭白衣,盘膝拂琴,一曲震天下的形象仍然是江湖美谈。   玉凌霄静看着她美得不属于人间的形象,默默微笑,眼波如此柔软,如同含着水光。   众人膜拜庄主后免不了有几拨人上台比武助兴,玉凌霄也不免在台上露了几式剑招,尤其是繁花剑法,招式繁复精妙无比,引来诸多赞叹。会后,楚晚晴命楚忠仍在城内驻守,自己喜欢别院的环境,便同楚福、玉凌霄一起返回别院。   别院中大家共进午餐,心中高兴,边吃边顽笑。楚福一阵阵开怀大笑不止。   “今天庄主真是风釆出众,那个景象那个琴声,真是一代风华啊。还有玉公子,你的剑法精准得象绣花,实在是妙极。”   玉凌霄笑道,“真正的剑法是直接干脆,一招制敌,杀人于无形的,但在表演上,繁花剑法确实好看,实战时却不是这种用法。”   楚福点头赞叹,“玉公子是剑术高手,又多才多艺,”他抬头打量了一下玉凌霄,“容貌又比小姑娘还漂亮,神剑双玉不知多么喜欢你呀!”   玉凌霄眼波一转,象在回忆,“以前在海岛上,我爹总嫌我在藏书楼呆的时间太长,我娘总不许我做习武之外的事情,说不是大男人做的,但我总觉得所有的事与剑法都有相通之处。”   楚福看着玉凌霄,笑着道:“你的长相他们没有夸过么?”   玉凌霄一愣,“那倒没有,我长得象爹爹。”   “哪里只是象他,”楚福一拍桌子,“神剑双玉退隐前我也见过,他们是标准的俊男美女,可你比他们都要漂亮,其实,从你现身江湖,你的武功和外貌一样让江湖人惊叹啊,你自己不知道么?”   玉凌霄被说得有些发窘,其实他以前没有自恋照镜子欣赏自己的习惯,也没有觉得自己很漂亮,不由回头看向楚晚晴,不想一下便对上了她纯净清亮的眼睛。   楚晚晴正面带欣赏的微笑,睁大潋滟的双眼看着他。   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盯着看,不由感到心跳加速,双颊泛起一片绯红。玉凌霄连忙躲开了她的目光。   不想楚晚晴一点也沒有窘迫的笑了,“玉哥哥,这是真的,我第一次看见你,还以为你是位从天上下凡来的仙人呢。玉哥哥确实漂亮得好象一幅画一样,是一幅淡墨山水画呢。”   玉凌霄听她这样说,心里觉得怪怪的,正要说什么,突然一点意识从心中猛的跳出来哽住了喉咙,他一下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楚晚晴,而楚晚晴便毫不犹疑的与他对视,眸如清水,宁静无波。   玉凌霄心中电光石火的闪过几个字。   “她不喜欢我。”   有些无措,头脑一片空白,他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便站起身,走出正厅,回了自己房间。   楚晚晴和楚福面面相觑,也不好打扰。   玉凌霄回到房间,便一头倒在床上。   如果她喜欢自己,对自己有那种感觉,她也会象自己一样,哪怕看一眼都心跳加速,她怎么敢那样直直的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夸奖他,说他好看?   她的眼光充满信任与欣赏,却没有一丝羞怯的情致,她对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在那样的寒冷中掀开一半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她冰冷的身躯在他怀里毫无感觉。   她是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亲人。   她的哥哥。   玉哥哥,她也是这样子叫他的,和秋月白一样,叫他哥哥,也许再贴心一点,也象姐姐吧。   玉凌霄翻身起来,坐在桌前,桌上有一面铜镜,他顺手拉过来,旋目看去。   镜中映着他清雅脱俗的面容。   面庞瘦瘦的,鼻梁很高,眉目清秀,下巴的线条清晰分明,皮肤润白光滑。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轻轻颤动。   美得象一幅画,还是一幅淡墨山水画?   玉凌霄冷笑了一声,“淡墨山水画。”   他站起身,走出门去,一直出了别院大门,别院的庄客都认识他,见他面色苍白,一改往日不紧不慢的样子,快步走去,也不敢问什么。   出了别院,玉凌霄运起轻功,身形如电,飞向凤凰竹林。   玉凌霄轻功高绝,如若时时发挥,那必定是身如清风足踏月,来去无踪,但他平时很少用,走路也时常慢悠悠的,除非对战,很少看到他快如鬼魅的身法。因为他感觉没有必要时时向别人展示什么,绝世的武功,纵横的剑术,都不是用来标榜的。   转眼便来到了小溪边那个竹亭,他走进竹亭,静静坐在那里。   他一直坐在那一动不动,目光盯着面前的一丛凤凰竹。   这时,耳边有一丝异动,玉凌霄抬眼观看,但见一片绯红飘下,寒风中冰雪宫宫主冷岱罗衣袂飘飞,落在他面前。   玉凌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   “玉公子,别来无恙?”   “宫主,有什么事么?”   冷岱罗凄冷一笑,“精神这样差,看来心情不好吧。”   玉凌霄没有说话,仍坐在那里不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玉凌霄忽然抬头看向她,“宫主,你是因为使者的推荐,还是真心喜欢我?”   冷岱罗被他一问,有点无措,回过身去,“为什么这样问?”   玉凌霄苦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确实喜欢我,我当初那样拒绝而且还嘲弄你,没有顾及你的感受,真是对不起了。”   冷岱罗一惊,回身看他,“你怎么了?你也喜欢上了什么人么?”   玉凌霄不说话,轻轻摇头,冷岱罗长叹一声,“如果喜欢,还有争取的可能,而我,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我已取消上次的决定,不会再提什么二宫主的事了。”   玉凌霄眼角轻抬,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冷岱罗有些凄楚的道:“冰雪宫宫主的婚姻不会是天长地久的,我怕我到时会放不下,这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什么意思?你们冰雪宫有什么规矩么?”   冷岱罗看了他一眼,“这个以后再说吧。你自己保重,我就要闭关了,后会有期。”   说着,她飞身而起,一片绯红中冰霜齐舞,腾空而去。   玉凌霄在竹林呆了一下午,黄昏才回到别院,蕊儿正在正厅摆饭,楚晚晴看见他回来,便有点担心的走过来。   “玉哥哥,你去哪了?不舒服么?”   玉凌霄笑了笑,“没事,出去走了走。”   大家走到前厅,坐在桌前,玉凌霄看了看饭菜,竟没有一点想吃的意思。   “福叔,陆伯伯的酒,你拿过来了么?”   楚福连忙笑道:“我早就拿过来了,给公子预备着,今晚想喝么?”   玉凌霄点点头,楚福起身去拿酒,“好,我陪公子喝几杯。”   不一会,楚福端上一个小酒瓶,给玉凌霄和自己各斟了一杯,又看看楚晚晴,晚晴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喝。   楚福坐下道:“其实这酒很一般的,你先尝尝,一会儿我去拿点好酒,比这个口味好的多。”   玉凌霄一笑,“不用,这个就好。”   楚福举杯笑道:“来,玉公子,我先敬你一杯。”   楚福还没有喝,玉凌霄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等楚福倒酒,早又自斟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楚福愣着发笑,“玉公子,不是说你酒量不好么?喝慢一点。”   楚福刚饮了那一杯酒,玉凌霄已经饮下了五杯。   楚晚晴感觉有异,忙站起来走到玉凌霄身边,“玉哥哥,你怎么了?不要喝了。”   玉凌霄确实酒量很差,五小盅酒,已经开始头晕眼花,而且呛得直咳嗽,他低头咳嗽完了,抬起头道:“没事,我喜欢喝就是了,横竖一会儿回房睡觉。”   “那你吃点东西再喝,你中午就没怎么吃,这样很伤身体。”   “我知道,你回去坐吧,不用管我。”   楚晚晴迟疑着坐回去,他便又饮了两杯。   天昏地暗,眼前发黑,玉凌霄没有说话,便俯身伏在了桌上。   楚福诧异道:“这就醉了?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快。”   “福叔,”楚晚晴锁起好看的眉头,“还是快扶他回房休息吧。”   楚福长叹一声,“是,庄主。”便走过来拉起玉凌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起他回到房中,发现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只好把他扶卧到床上,盖好被子,小心的熄了灯,关好门出来,一面走一面摇头。   夜晚开始下雪,纷纷扬扬一夜的大雪,第二天早上,雪光映着天光,一片银装素裹。   与其说是因为光亮醒过来,倒不如说是被冻醒的,玉凌霄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体温,床榻冰冷,他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又躺了一会儿,完全没了睡意,便起来。   屋内也非常冷,由于他自己从来不怕冷,就没有让庄里的人准备火盆,现在感觉就像在冰窖里一样,他穿好外套,仍然太冷,突然想起什么,两位哥哥为他做的棉披风已经整理好挂在衣架上,他过去把披风摘下来披在身上,系好带子,紧紧裹住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开始受虐了。   ☆、衣带渐宽   第十三章衣带渐宽   断魂崖,幽冥界。   幽冥教主屈伸,披发走出大殿,高高站立,黑衣迎风而举。   “恭喜教主练成幽冥魔功第八重。”周德荗以及冥教护法以及众弟子在阎罗洞中倒身下拜。   屈伸舒展开双臂,高高举起,然后接过身旁部下的火把,走到面前的火炬前,点燃了火炬,顿时,熊熊大火在洞中燃起,一片光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乌拉!”阎罗洞中欢声雀跃不已。众人端起酒杯,共同庆祝。   屈伸返身回到大殿,挽起头发,然后走到旁边的偏殿门口,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的人打开了门。   走进殿中,见屏风背后,纱帐下,屈念念坐在榻上,手拿布巾,正在擦拭长笛,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起身行礼。   屈伸一拢长长的袍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微微一笑。   “乖女儿,还在生为父的气?”   屈念念冷笑一声,“我哪里敢生您的气,天下人的性命,不是都由您说了算么?”   屈伸长叹一声,“我再告诉你一次,秋府和陆门的事情,都不是我的命令。”   “可是茂叔都没有否认。”   “念念,我虽然是幽冥教主,但却不是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你是天下第一邪教的教主,幽冥魔功练至第八重,相信能和你比肩的只有冰雪宫宫主,你有什么不能随心所欲的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念念,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秋月白那个小子?”   屈念念低下头,“那有什么用呢?他那样恨我。”   屈伸起身走过来,坐在念念身边,“如果我放你出去,你是否还会去找他?”   “我不知道,他不相信我,现在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   “乖女儿,你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不用难过,我还不能放你出去,但以后我会叫他来见你。”   屈念念一下睁大了眼睛,“爹!你一定不要逼月白,他受的苦已经太多了,如果你伤害他,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屈伸呵呵一笑,拍拍女儿的肩膀,“我女儿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伤害。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为父以后再来看你。”   他长身站起,大踏歩走出门去。部下低头等他出去,再一次关上殿门,又上了一把大锁。   天又下雪了,早上起来,就看见一片银白,雪花还在连天飞舞,楚晚晴早上得到线报,便走出房间,眉间带着惶惑不安的神色,踏雪前行,走到玉凌霄门前。   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幻影般的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厚外套,里面是蓝色内袍,厚厚的衣装仍掩不住他瘦削的身躯。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几乎和脸是一个颜色,两颊凹下去,下巴尖尖的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这种清瘦的面容显得他两只眼睛又大又亮,闪着虚弱的光芒。   只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就担心的看着玉凌霄以惊人的速度一天天瘦下去,他虽然还是象以前一样谈笑,一样走动,有时候也练剑,但他只是越来越瘦,也越来越怕冷。   究竟是什么样的疾病让这个武功睥睨天下,潇洒如云卷云舒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大家都想不通,玉凌霄自己却没有觉得怎样,也不让大夫来看。   玉凌霄看见楚晚晴,怔了一下,便侧身让开,楚晚晴走进房中。   房间里摆着古琴书卷,茗茶飘香,看来玉凌霄起床有一段时间了。   “玉哥哥早就起来了么?”   玉凌霄笑了笑,“早上雪景很好看,就早起了一会儿。”说着便坐到火盆前烤手。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楚晚晴也走到火盆前面烤着手,脸上挂了微笑。   玉凌霄略抬头,想了一下,便一下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我大哥二哥来了?”   楚晚晴轻叹了一声,“为什么一下就猜出来?是,今早得到线报,估计秋哥哥和靖哥哥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好,那我午后就去接他们。”   楚晚晴收敛笑容,“秋哥哥和靖哥哥看到你的样子,一定会心疼的。”   玉凌霄看了看楚晚晴,微微一笑,“不是说过了么?我只是水土不服罢了,适应后自会好的,你看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玉哥哥,你今天早上想吃什么?我要好好给你调养。”   “已经太多了,你看你一会让人给我炖汤,一会炖补品,我又没有病,不用操心了。”玉凌霄看着楚晚晴担心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确实知道自己消瘦了不少,但也没有什么感觉,他从来没有自恋过,甚至很少关心自己的身体。有时人们说起,他便会把原因想到晚晴身上,人们都说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已知道晚晴并不喜欢自己,所以也未先去向她言明。   晚晴现在喜不喜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要紧,她又没有喜欢的人,以后相处长了,想来她就会慢慢喜欢的。毕竟,他有自信,他还是很优秀的。   现在,她眼中仍然没有波澜,但关切的神情那样专注。   照样食欲还是很差,但他勉强自己多吃了一点午饭,饭后,回房间披好披风,就跑出别院,一直走到竹林外面等。   靖超尘和秋月白此时正在路上,快要临近洛阳时,便有楚家庄的人拜见,其中有人认识秋月白,不禁使秋月白甚为感叹,楚云青去世,楚家庄看来仍然秩序井然,晚晴确实管理有方。   这一天走到洛阳郊外,天还在下着雪,纷纷扬扬的飞雪中看见一片碧绿竹林,老远便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身影站在道旁。   靖超尘看了看,突然笑起来,“二弟,你看,是三弟来接我们了。”   秋月白凝眸细看,笑道:“果然,天气太冷,又下了雪,三弟终于还是冷了,穿上了那件披风。”   “他哪里知道中原的冬天,幸亏给他准备了,要不然会把他冻坏。”   两人一面高兴的挥手,一边踏雪前行,前面的人也看见了他们,裹紧披风,也向这边走来。   距离渐近,逐渐看清了对面人的形容,靖超尘和秋月白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并且逐渐锁起了眉头。   不一会儿,三人走到了一起,玉凌霄抓住他们的袖子,高兴的叫着大哥二哥,问着大哥的伤。   可是靖超尘和秋月白却无暇回答,只是不约而同的问道:“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从前那个肤如美玉、风华绝代的少年竟然瘦脱了形,而且面色苍白,手指冰凉,完全换了一个样子。   “没什么,水士不服,瘦了些罢了。”   靖超尘大睁着眼睛,“你没生病?”   “没有,我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生病?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他走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挽起他们的胳膊,拉着他们向前走。   看玉凌霄精神还很好,力气也不小,两个人暂时放心,被玉凌霄拉着走向别院。   到了楚家庄别院,楚晚晴和楚福接着,热情招待,秋月白和楚晚晴小时候见过,也在一起玩过,此时更觉亲切,但现在两人背负的东西太多,再也不似幼时那般无忧无虑,所以许多事都有意避而不谈。   晚上,正厅摆开酒宴,为靖超尘和秋月白接风,两人已洗去一身风尘,清清爽爽赴宴,但是看到玉凌霄还披着厚厚的披风在那里烤火,心中不禁一动。   秋月白道:“三弟还冷么?”   “是啊,真没想到中原的冬天这样冷,我还是没有适应。”   楚晚晴道:“可是玉哥哥,我觉得你现在比我还要怕冷,以前可不是这样。”   玉凌霄一下想起那天山洞中的情景,脸不由红了一下。   秋月白皱眉看着他,“三弟,你的内力我是最了解的,这点寒冷根本不算什么,我觉得你的身体一定是出了问题,还是请大夫看一下吧。”   楚晚晴见势也连忙接话,“是啊,你虽然也看过一些医书,但你自己也说没有实践看不了病么?庄上的大夫医术很好的,让他把把脉,好不好。真的,你并不是只瘦了一点点而已。”   说着,她把手放在他手臂上,玉凌霄的手臂不由一震,被秋月白看到眼里。   玉凌霄正要说话,靖超尘站了起来,两臂抱胸站在那里,显得高大威猛。   “三弟,你怎么回事,这么不听话!把把脉,还能把掉你一快肉不成?晚晴,你就去请大夫过来。”   楚晚晴轻笑出声,“看来只有靖哥哥可以管住你。”说着便命蕊儿去请。   玉凌霄无奈,只好坐在原地,这时大夫也走来,就在面前坐下把脉,这位老大夫把脉良久,又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这位公子身体非常虚弱,阴阳两虚,五脏不调,以前有过什么长期亏损之症?”   几句话说得大家大惑不解。玉凌霄也惊疑不定问道:“什么?我有长期亏损之症?”   靖超尘道:“大夫,我三弟身体一向很好的,也许就是水土不服瘦了些?不会有那么大的问题吧。”   大夫摇头道:“公子的脉象沉细无力至此,绝不是短期病症所致啊。”   楚晚晴看着玉凌霄,“还是请大夫开个方子,为玉哥哥好好调养吧。”   大家虽然疑惑,但事实如此,只好请大夫开好了方子,楚福去抓药煎药,然后吃完晚饭,回到房里。   楚晚晴为靖超尘和秋月白安排的房间就在玉凌霄房间两侧,饭后两人都没有各自回房,而是都来到玉凌霄房里,秋月白手里端着煎好的药。   “实在太奇怪了,”靖超尘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彭的一声坐在椅子上。   虽然知道自己瘦了不少,但因为内功修为相当深厚,玉凌霄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平时洗澡的时候他也没注意过自己究竟瘦了多少。他看了靖超尘一会儿,没有马上喝药,而是把桌上的铜镜拉了过来。   镜中的脸明显比以前失去了光彩,变得相当憔悴。玉凌霄对着镜子解开衣服,敞开衣襟,露出半个上身。   三个人同时大睁双眼说不出话来。玉凌霄以前虽然也很瘦,但肌肉却结实柔韧,线条流畅,可现在的身体完全变了样。突出的锁骨上下两个深坑,下面的肋骨根根分明,就象骷髅一样,几乎不敢用手去摸,感觉外面只包着一层薄薄的皮。   身上的形销骨立比面容更让人触目惊心。   玉凌霄自己也很震惊,拢起衣襟,双臂抱住,皱眉沉思。   秋月白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感觉那胳膊也细的吓人。   “只是水土不服?这不可能,一定有别的原因。”   靖超尘着急得咬着牙根,“瘦成这样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这一定不简单,”玉凌霄喃喃道,“可我现在也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秋月白想了一下,“大哥,三弟,先不要急,我们慢慢再想,三弟先把药喝了,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讨论,一定能找出原因的。”   靖超尘听了,连忙象照顾病人一样扶着玉凌霄,“对!对!你别烦心了,把药喝了好好睡,什么也不要想。”   尽管玉凌霄一直说自己没事,可靖超尘和秋月白还是看着他吃了药,然后一直扶着他躺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才吹熄了灯,边叮嘱边慢慢掩好门出去。   感受着两位哥哥的亲情,玉凌霄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问,厚厚的棉被盖着全身暖暖的,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梦中常年碧绿的海岛,大海的波涛拍打着沙滩,远远的海鸥在飞翔,辽阔的天空一望无边。   几声清晰的破空声传来,把他强行从梦中拉出来,猛的睁开双眼,只听外面有女子的声音叫道:“楚晚晴!你给我出来。”   听得出是冰雪宫使者的声音,玉凌霄一惊,翻身下床,冲出门去。   院中两个白衣女子,正是如冰如霜。   楚晚晴这时也走出房门,穿过游廊走过来。   如冰看了玉凌霄一眼,没有理他,却突然发力,手中一道白光闪电般袭向楚晚晴。   玉凌霄同时向那道白光隔空出掌,这种隔空打力的方法只有高手才会使出,如冰不禁一惊,只见寒光一闪,刚劲的掌风把白凌推开,偏过楚晚晴,击在檐下的一个灯笼上,那灯笼顿时冰封粉碎。   玉凌霄身形一闪,已经挡在楚晚睛前面,这时靖超尘和秋月白,楚福、蕊儿也都从房间冲了出来。   玉凌霄微笑了一下,摆出的依然是那种月白风清的神态,“如冰姐姐,宫主都闭关了,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如冰怒道:“玉凌霄,今天我们就是要杀楚晚晴,原因你自己清楚,快让开。”   如霜悲愤道:“我们再也看不下去了,宫主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没有见她哭过,现在她却在为了你哭!”   “为了我哭?宫主没有告诉你们么?之前的决定巳经做废了。”   “是,是做废了,可是你知道么?宫主每天不是坐在沁芳斋,就是在梅林里,今天她闭关之前,流泪了。冰雪宫宫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可是她在流泪。她虽然有世上最厉害的武功,但她的一生都是如此不幸。”如冰不禁低头拭泪。   大家都莫名其妙看着她们。   如霜接看道:“宫主刚一出生,她的父亲就离开了,冷月宫主对她也没有疼爱,她人生的唯一目标,就是冰雪寒缘,与我们的寒功不同,那是世上所有阴寒内功的最高境界。她从小就是一个温柔沉静的女孩,可从来没有过一丝快乐。到了择偶的年纪,我们为她推荐了你,没有想到,她真的就这样喜欢上了你,原想她终于有了快乐,可是你……”   大家还没说话,忽然传来楚晚晴的声音,“是,冰雪宫宫主很不幸,没有快乐,可你们想没想过她的父亲和哥哥?他们更加不幸你们知道么?”   人们都愕然,玉凌霄不禁也回过身去看向楚晚晴。   沉默片刻,院中传来如冰冷若冰雪的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消瘦的原因可不是单恋哦。   ☆、身心俱疲   第十四章身心俱疲   楚晚晴双目凝视如冰如霜,没有说话。   如冰继续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今天你一定要跟我们走。”   楚晚晴淡然一笑,“冷岱罗生活得很不幸福,你们想没想过,那个从小体弱多病,从没得到过父母疼爱的哥哥,他不是更加不幸么?”   如冰如霜互相看了一眼,“楚晚晴,你必须死。”   晚晴清澈的明眸闪过冰冷的光芒,包含着无尽的痛苦、凄凉、思念。   玉凌霄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回味起她琴声中缕缕惆怅悲凉,她心里装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痛苦的回忆。   “晚晴。”他轻声唤她,好象想把她从悲伤中拖开。   她看了他一眼,两颗晶莹的泪珠剪落下来,滴落在腮边。   与此同时,如冰如霜已经同时运起内力,寒风呼啸,冰雪盘旋,靖超尘和秋月白、楚福都纷纷拔剑,蕊儿不会武功,被楚福赶回了房里。   几道剑光和冰雪白绫混战在一起,一霎时剑气纷飞,冷光四射,玉凌霄把楚晚晴挡在身后,双眼紧盯着战局。   靖超尘和秋月白经过修习,本已成为高手,但和楚福联手却还不是两位冰雪使者的对手,战了多时,面对冰寒真气,只觉阴冷无比,一个不防,三人几乎同时被击飞出去。   白绫满覆冰雪,再次击向楚晚晴。   玉凌霄双掌推出,真气所至,如同一个盾牌挡住了白绫的攻势,右手两指一晃,一道三尺长的剑气光彩夺目。   身剑合一,这般内力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如冰如霜立即发力,两人摆开阵势,合力攻击玉凌霄。   玉凌霄的武功和宫主第七层的冰雪寒缘可以平手,远在宫主之下的寒功本无法伤他,但冰雪使者的阵法很高妙,可以数倍提升寒功的能力。而且她们总在期间找机会袭击楚晚晴。   就在如冰的白绫再次袭击楚晚晴,玉凌霄运功抵挡时,白凌突然改变方向,一下缠在玉凌霄身上。   顿时,玉凌霄全身布满冰雪,寒气袭身。   众人大惊,再次拔剑相助。   玉凌霄极力运功,用内力把寒毒逼出体外,白绫从身上落下,冰雪溅开,但刚才寒气太重,而且两人攻势正盛,未能全部逼出。   如霜冷笑道:“为了她,你不惜受伤了么?”   玉凌霄没有说话,再次凝聚真气,剑气猛增,瞬间剑气直扑使者,如同一道电光。   如冰如霜不防,堪堪避过,感受到凌厉的剑风,自觉不敌,见周围众人也合力攻来,知道一时不能取胜,互相使个眼色,飞身而去。   楚福四周查看,见别院外和正院外的庄客已经有多人被杀。   楚晚晴快步走向玉凌霄,“玉哥哥,你身体不好,没受伤吧?”   这时靖超尘和秋月白也走过来,大家互相检查没有受伤,楚晚晴道:“只是那寒冰真气恐怕玉哥哥没有尽数逼出来,需要闭关疗伤。”   秋月白道:“三弟回房吧,我来帮你。”   玉凌霄拦住他,淡然一笑,看向楚晚晴,“我没事,自己疗伤就可以。但是晚晴,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憋在心里,所以琴声才那样伤感,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替你分忧呢?”   楚晚晴眼神瞬间黯淡,凄然一笑,“还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也帮不了他,也无法再见到他。”   “他是谁?”玉凌霄睁大了眼睛。   楚晚晴告诉楚福处理院子,自己和兄弟三人来到前厅就坐。   “本来已是往事,我不再想提起,可是,在我心里,你们都象我的哥哥一样,我不想瞒你们。”   原来在六年前,楚家庄庄主楚云青预感到许多事件冲自己而来,欲置自己于死地,却毫无头绪,而且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没有办法,把女儿送到了天山,对外声称女儿走失了。   天山隐士胡不归,是楚云青早年至交,他退隐后只有楚云青知道他的地址,也只有楚云青知道他曾是冰雪宫的二宫主。   冰雪宫历仼宫主都以顶重冰雪寒缘作为自己一生的最高境界,而且因为内力阴寒,全部不能享常人之寿。在宫主成年,由冰雪使者推荐,在江湖上寻找年龄相仿的合适人选,经宫主首肯后成婚,但这个婚姻不能长久,只为生育,只要宫主生下女孩,那二宫主和前面所有的男孩就必须离宫,有些不愿离宫则遭杀身之祸。冰雪寒缘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灭绝伦常。   可是,胡不归对冷月宫主的一见衷情却是至死不渝,在生下冷岱罗后,冷月便将胡不归和自己的儿子赶出了冰雪宫。胡不归因爱成恨,带着儿子来到天山,化名胡不归,一心研究与冰雪寒缘相反且相互克制的武功。   他的儿子承他本姓,名叫童心远,从小体弱多病,父亲在他五六岁时就开始让他练那种奇怪的武功,他的身体不宜练功,却没有选择,小小年纪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楚晚晴在天山与童心远相识后,两人同病相怜,在受伤后寂寞的夜晚,童心远听着楚晚晴的琴声,把它当成活下去的希望。楚晚晴则把看到童心远作为思念担心父亲的慰藉。虽然没有言明,但在成长的过程中渐生爱慕之心。胡不归并不赞成,他只把儿子当成复仇的工具,逼他逐层修习与冰雪寒缘相反的武功,烈火诀。   楚晚晴离开天山的时候,胡不归由于长期愁苦已经病重,童心远烈火诀练到了第七重,由于身体不适应,已经非常衰弱。他自知命不久矣,含悲与楚晚晴永诀,在天山一边照顾父亲一边练功。   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从出生便面对不正常的一切,面对疾病和伤痛,身心没有一刻休息,心理被扭曲,唯一的光明又必须舍弃,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楚晚晴含泪慢慢诉说,三人都听得出神,连靖超尘这样铁打的人都深受感动,眼中含泪。   “我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心远,即使见到他可能也不会认我,但我无法忘记他。”楚晚晴看着面前的灯火,出着神。   秋月白叹道:“晚晴,不要过分伤心了,以后见面应该还有机会,现在,还是快回去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楚晚晴点点头,站了起来,秋月白走到玉凌霄身边扶着他站起来,“三弟,我去帮你疗伤吧。”   玉凌霄茫然看着他,本来他心里还有希望,如今……,难怪她不会对他动心,原来她早已有了喜欢的人,难怪她的琴声哀怨忧伤,原来那里面满含着对那个人的思念。他在她心里,永远都在。并且,那还是一段如此凄美的旷世绝恋,叫他拿什么去争取?玉凌霄只觉得胸胁一阵剧痛,喉间一片腥甜一下冲口而出。   “三弟!”靖超尘和秋月白惊叫,只见片片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玉哥哥!”楚晚晴大吃一惊,“我去叫大夫。”   玉凌霄摆摆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他摆脱开众人的扶持,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窗外冰天雪地,夜色如霜。   房内的火盆已经渐渐熄灭,气温越来越低,口鼻喷出的气息都结成了水雾。   玉凌霄裹在棉被里,瑟瑟发抖,全身如同脱力一般,他一直都是如此恃才傲物,年纪轻轻就武功盖世,只知帮助别人,却从没有感觉过自己如此无助。   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即便将来童心远不在了,他也会永远在她心里。在这样心灵受到煎熬的时候,身体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想凝神运气疗伤,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蜷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不停咳嗽,身体时冷时热,就这样一夜。   天亮了,靖超尘早已起来,他担心玉凌霄,忙向他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前,见秋月白也向这边走来。   敲了几下门,门开了,玉凌霄披着那件厚披风站在门口,瘦削的脸颊惨白如纸。   “三弟,你怎么样?”   玉凌霄呼吸有些急促,看了他们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   “大哥,我觉得……我现在真的感觉不太好。我……我现在走路好象都需要提着真气。”   靖超尘皱眉,“什么?走路提着真气?”   “是啊,你看,如果我一不用内力,我……”   玉凌霄看上去想要试着放松,没想到一下完全脱力,身子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三弟!”靖超尘慌忙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就势让他靠在自己膝上。   秋月白伸手向玉凌霄额前一试,惊道:“好烫,大哥,三弟发高烧了。”   两人扶起玉凌霄,回到房间,把他放到床上,又给他脱下披风,解开发带,让他只穿着单衣,然后用厚厚的棉被盖好。秋月白去通知楚晚晴找大夫,靖超尘忙着升上火盆。   玉凌霄在高热中有些神志不清,只是不时的咳嗽、喘息。   秋月白和楚晚晴带着大夫进来的时候,玉凌霄正在咳嗽,暗红的血液从口中溅出来,靖超尘用手巾正在擦拭。   靖超尘为玉凌霄卷起衣袖,他的手臂细瘦苍白如同透明一般,大夫三个手指按在了他的脉息处。   楚晚晴平时看玉凌霄的面容清减,但因为平时他穿着很厚的衣服,从没想到他瘦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这件纯白的单衣下面,竟然可以清晰看到他骨头的轮廓,他虚弱得让人不敢触碰,好象一不留心就会碰坏。   从前那个长相绝美,气质清雅,笑得云淡风清的玉凌霄,那个内力强大到让人不敢直视,剑术纵横精妙如繁花的玉凌霄。   “玉哥哥。”楚晚晴忍不住握住他另外的一只手。从他来到楚家庄,就在不遗余力帮助自己,而且琴瑟知音。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大夫诊完了脉,皱眉想了一会儿,“玉公子正气严重耗损,外邪乘虚而入。寒毒入肺,乃是险症。如今以汤药辅以针石驱邪,还需同时扶正固本,难度颇大,容老夫一试。”   大家点头,老大夫开了药方,送出去煎药,又回来行针。   一天在紧张中度过,直到晚上,玉凌霄热度有些下降,大家才轮流休息,留下秋月白在房中照看。   后半夜,热度又退了一些,玉凌霄的气息也平稳了一些,神志转清,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秋月白。   “二哥。”   “三弟,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玉凌霄倚在软枕上,又闭眼歇了一会儿,“二哥,真奇怪,我想不出究竟什么原因身体会这么差。”   秋月白双眼盯着玉凌霄,“三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晚晴?”      ☆、透髓之毒   第十五章透髓之毒   玉凌霄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秋月白。   秋月白把他头上的帕子取下来,用冷水浸湿,拧了拧,又小心放在他额头上。   “我很了解你,一下就看出来了。”秋月白笑了笑,“你以前住在海岛,这次应该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吧。”   玉凌霄闭上眼睛,两道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秋月白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看了他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你们遇到的太晚了,晚晴从小就是一个重感情的姑娘。”   “我知道,”玉凌霄睁开眼睛,淡淡一笑,“我就是从小太顺利了。其实这点烦恼和你们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呢?你、晚晴、冷岱罗,还有……童心远。就是大哥,他从小都没有见过父母,不是比我苦上一千倍么?”   秋月白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玉凌霄再次咳嗽起来,秋月白起身为他拍着后背,多时,他才又抬起头,“交给时间吧,我只要不去想,慢慢会放下的。”   可是,有些事情,哪会那么简单,想要放下,就能轻易放下么?秋月白坐回椅子上,想着,但没有说。   虽然很轻易的就和念念分了手,但他就真的放下了么?即使她真的骗他,就可以完全忘记她么?   玉凌霄边咳嗽边道:“二哥,你忙了一天了,回屋去睡吧,我没事的。”   秋月白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热茶,坐在床边扶起玉凌霄,端着杯想喂他。玉凌霄伸手去接茶杯,“我自己来。”   看着他瘦骨嶙峋微微发颤的手,秋月白苦笑了一下,“你呀,估计你端这个茶杯也要提着真气,还是我来吧。”   把茶杯就到他嘴边喝了几口,又把他放回到枕上。玉凌霄感觉到熟悉的茶香沁入口鼻,热热的感觉很舒服。   “我不累,你还在发烧呢,我就在你旁边守着,你睡一会儿吧。”   “你把茶放到我旁边,去睡就可以了,我真的没事。”   秋月白为他理了理被子,“三弟,你和我还客气什么,我们是兄弟嘛,你睡吧,我看着你,一会儿你睡熟了,我到那边榻上睡一会儿就好。”   “那你现在去,不用看着我。”   秋月白无奈的叹口气,“好,那就再喝一口茶。”说着又端过茶杯。   洁白的瓷杯,茶水上飘着氤氲的蒸汽,玉凌霄被秋月白扶着,看着茶杯,突然全身一震,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秋月白感到他全身都紧张起来,不由回头看向他。   玉凌霄双眼紧盯着茶杯,不一会儿,脸上身上便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还是从陆门带来的铁观音。   “三弟,你怎么了?不舒服么?”秋月白在旁边着急的问着。   玉凌霄一张嘴,一口鲜血涌了出来,落在茶杯上。血吐出来,脑中的迷雾突然形成了一条脉络,所有的事情整合在一起,渐渐清晰起来。   “三弟!”秋月白放下茶杯,用手帕擦着他唇边的鲜血,“三弟,我去叫大夫吧。”   玉凌霄抬手止住他,“没事,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被秋月白扶着侧躺下,玉凌霄推着秋月白的手,“二哥,去睡,真的没事,我也睡一会儿。”   秋月白不放心回屋去,就在旁边的榻上躺下,随便扯了一条毯子盖着。   玉凌霄闭着眼睛,心里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一遍遍梳理着整个经过,想着那个不可想象的人。   他的身体很久以前就开始衰弱了,但是衰弱的速度很慢,不易察觉。而真正开始快速衰弱是在那次醉酒后。   听说楚家庄的老庄主楚云青生前也有这种身体越来越差的情况,他每天必饮酒,饮的是同一种酒,不同的是,楚云青酒量惊人,而他,酒量却相当差。   相同的是,他一直在饮用这种他酷爱的铁观音。   茶和酒,都来自陆门。   按照他们各自的喜好,以不同的饮品为媒介,在不知不觉间,杀人于无形。   如果没有那次饮酒,他不会一下子瘦的如此触目惊心,只会在未来的若干年里,渐渐衰弱不堪,直至不治身亡。   为了某种未知的原因,陆门想要不知不觉杀死他们心有顾忌的人。   他所读过的书里,有这种慢性□□的记载,只是很多年了人们已经不记得它的配方--透髓散。   窗外已经透进了清光,睁开眼睛看了看秋月白,他已经相当劳累,所以已经睡熟了。   玉凌霄裹紧棉被,压抑着喉间的甜腥,终于感受到江湖竟是如此险恶,人心难测。身体渐渐冷起来。   天亮的时候,秋月白被一阵咳嗽声惊醒,马上一翻身从榻上跳起来,冲到床前。   玉凌霄脸上飘着虚浮的绯红,嘴角带着鲜血,呼吸又粗又快,在高热中神志不清。   “三弟!”秋月白抓住他颤抖的手,着急叫着,一边暗骂自己怎么会睡过去,一边把冷手帕盖到他额头上,手忙脚乱。   正慌乱中,房门打开,楚晚晴走进来,后面跟着靖超尘、楚福和庄上的大夫。   大夫把了脉,连连摇头。   “怎么了?”靖超尘瞪着眼睛叫起来,“我三弟怎么样啦!”   “靖少侠,”大夫一边擦着汗,一边道,“玉公子的肺病非常严重,本来就难度极大,他本身又衰弱至极,所谓正不胜邪,请恕老夫医道不精之罪呀。”   “什么?”靖超尘一把抓住大夫的袖子,“你是说没办法了不成!你是说不能治了不成!”   大夫浑身发抖。   秋月白连忙拉住靖超尘,“不好意思,我大哥性急,请大夫原谅,但请问这个病还有何人能治,我也好去请。”   楚晚晴流着泪回头,“福叔,马上选快马,带人分头去洛阳城中寻访,所有的医馆,把大夫全部请回来。”   “是,庄主!”楚福转身而去。   大夫忙着行针,又用温水擦拭退热。   玉凌霄神志不清的喃喃低语,大家凑近听着,只是断断续续说道“爹爹……娘……透髓散……”   “透髓散?”楚晚晴疑惑不解。   玉凌霄微微睁着眼睛,看着楚晚晴,梦呓一般,“晚晴……透髓散……陆正威”。   秋月白问道:“大夫,透髓散是什么?”   大夫一面行针一面摇头,“好象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我也记不清了。”   靖超尘道:“三弟是烧糊涂了?又说什么透髓散。”   楚晚晴泪流满面捧着玉凌霄的手。   秋月白看了她一会,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这时,楚福带着众弟子庄客回到別院,楚福欢喜的亲自恭敬地领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急匆匆走进来。   楚福道:“禀庄主,也是玉公子有缘,天下闻名的神医姚老先生正在洛阳小住,正被我们找到。”   姚老先生姚开元,当时的名医,不仅在中原闻名,甚至江南地区也名望颇盛,江湖人戏称为鬼老神手。平时行踪不定,甚难见到。当时楚云青病重时楚家庄也是到处寻访,从未找到,没想到现在正在洛阳。他当年与玉龙泉有些交情,听说是故人之子,二话不说赶来。   庄上的大夫大喜,“没想到能请得姚先生降临。”   姚开元大摇大摆走进来,横了众人一眼,便直奔床旁边,利落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略看了看玉凌霄的形貌,伸出右手按在脉上。   诊了一会,这个老大夫拂着银须,疑惑中带点天真,“怎么?玉龙泉这小子生了一个从小有病的孩子?”   “没有啊!几个月前我们在陆门分手时他还好好的!”靖超尘皱眉道。   楚晚晴道,“不要说那时,他初到洛阳时还很好,那么冷的天,他只穿单衣都不冷。”   “也就是说,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区区几个月,就混成了这幅德性?”姚开元眉开眼笑,“玉龙泉啊玉龙泉,看你小子怎么教的儿子。”   众人目瞪口呆。   江湖有名的鬼老神手,须发皆白,竟然是这样的个性。   楚福陪笑,“那还是烦鬼老神手妙手回春吧。”   姚开元忽的站了起来,把脸一沉,“是鬼圣神手!什么鬼老,我很老吗?”   楚福连忙低头,“不老不老,姚先生风釆不减当年。”   姚开元哼了一声,瞪了楚福一眼,又眯着眼睛把屋里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踱到庄上的大夫面前,面对面看了他一会儿,那个大夫被看得直发毛。   “正虚邪实,正不胜邪,现在病人寒邪入肺,肺热壅盛,热入心包,所以神明失清,现在需要用的是扶正驱邪之法。”手拂银须,闭着眼睛,象背书一样,猛的又睁开了眼,“这么一般的道理总知道吧。”   老大夫连忙点头,“是!是!我原来用的正是扶正驱邪之法。”   “但是这个扶正是不同的嘛。”姚开元摇头晃脑,“短短几个月就混成这样,分明他就是中了毒!”   “中毒!”众人大惊。   “对呀,江湖险恶,用毒的人比比皆是。他中的这个毒,我看比较象久已失传的一种药,透髓散。”   “透髓散?”靖超尘大叫,“刚才我三弟还说过这个名字,看来他自己知道。”   姚开元笑着拍靖超尘的肩,“那就没错了。”   又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小伙子长得孔武有力,不象玉龙泉这个弱弱的儿子一样,我喜欢,你跟着我学医好不好?”   靖超尘一愣,“可是,我三弟还在发烧呢!”   “哦!”姚开元拍拍头,“差点忘了,先治病,先治病。”   在大家莫名其妙的眼光中,鬼老神手解开针囊,开始为玉凌霄行针。   行针持续了一上午,玉凌霄全身已经汗湿,外面药煎好了,秋月白又扶着他喂了药。   下午,楚福众人下去,靖超尘和秋月白、楚晚晴、姚开元还留在房间里。   姚开元一边翻看着玉凌霄房间的书、画,一边道:“这个透髓散是一种极慢的□□,一般是慢慢持续的摄入,人慢慢衰弱,到最后不治身亡。可是这个小子几个月就变成这样,有点太快,这个不太象透髓散的特点。”   秋月白深感疑惑,“还有,他是什么时候慢慢摄入□□的呢?”   大家都在沉默,这时只听见床上传来低低的声音,“陆门的铁观音。”   回头一看,见玉凌霄已经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大家。   楚晚晴惊喜道:“玉哥哥,你醒了。”   玉凌霄看她的眼神微微一顿,又看向秋月白白,“二哥,扶我起来。”   秋月白扶起他瘦瘦的身体,靠在软枕上。   倚着软枕喘了一口气,玉凌霄慢慢抬起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陆门赠我的茶叶,我一直喜欢,日日饮用,却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透髓散之毒。本来药性极慢不易察觉,只是上次我醉了一次酒。”   他抬眼看向楚晚晴,“茶和酒都是陆门所制,我酒量太浅才会使药性加剧,而楚伯伯却是在十几年里慢性中毒才会最终不治的。”   楚晚晴睁大眼睛,眸中显示惊惧之色。   “你和我爹爹,都是陆伯伯下了药?”   “这个很容易,一会把茶叶和酒给我,我自会辨识。”姚开元一挥手,然后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看着玉凌霄。   “小子,你爹可曾对你提过鬼圣神手姚开元?”   玉凌霄微怔了怔,“好象……提过吧,我记不淸了。”   “哈!这个没良心的!”姚开元一拍大腿,又翻了翻眼晴,“可是,小子,玉龙泉不会是把你自己放出来就不管了吧?”   玉凌霄听了,虚弱的微笑了一下,虽然如此瘦削苍白,一笑之间,眉宇间却仿佛有一道光华闪过。   姚开元愣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嗯,刚才昏迷不醒没看出来,现在睁开眼一说话,还真有点玉龙泉的风釆哪。”   玉凌霄道:“不久家父就会来楚家庄和我会合。”   “什么?真的?哈哈!”姚开元大笑,“我又可以捉弄这个小子了。知道么?要想彻底解你身上的毒,我得和玉龙泉联手才行啊!”   姚开元大笑声中,楚福带着一个中年人走进来,此人风尘朴朴的样子。楚福向楚晚晴行礼,“庄主,此为玉家的人,前来寻玉公子的。”   玉凌霄定睛一看,不由欢喜,“玉玦。”   玉玦这才抬头看向床上,愣了一下,倒头便拜,“玉玦见过公子,公子你病了么?”   姚开元抢着跳过来,“玉龙泉来了没有?”   玉玦回道:“老爷在佳仙湖冰雪宫做客,让小的先行拜会公子。”   姚开元哼了一声:“这小子倒清闲,你赶紧回去见他,让他快点给我滚过来,就说他儿子中毒了,等着他救命呢。”   玉玦一惊,马上转向玉凌霄,“公子,你……”   “哎呀别再废话了,快去快去!”   玉玦连连点头,再拜,“那玉玦先行告退,有劳诸位照料我家公子。”一回身出去,楚福送了出去。   姚开元回头看了看靖超尘,满睑堆笑,“好了,没别的事了,你现在就拜我为师吧!”   靖超尘睁大眼睛摇摇头,“我……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啊?”   “还为什么,咱们爷俩就是师徒之缘,你要是不拜我为师我就拜你为徒。”   “我不想学医!”   “噫!小兔崽子,怎么可以不想学医呢,快过来,我今天就开始教你。”   靖超尘见他要过来抓目己,吓得回身跑出门去。   “哎!你竟敢跑,给我回来!”姚开元追了出去。   玉凌霄见他们出去,转头看看楚晚晴。   “晚晴,先不要难过,楚伯伯在天有灵,也不想见你伤心。”   楚晚睛凄然一笑,“没想到,爹爹竟然被人所害,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那样衰弱,为什么,陆伯伯为什么要害他,又为什么要害你。”   秋月白脸上也是一片悲凉,“究竟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目的,还要继续追查,晚晴,我背负灭门之恨,你也背负杀父之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查到底。”   楚晚晴抬头看着秋月白,点了点头,“秋哥哥,我们先放下伤心吧,等玉哥哥病好了,我们一起追查原因。”   鬼老神手确实名医,每天行针配药,几日下来,玉凌霄渐渐就退了烧,没有再咯血,咳嗽也少了很多,只是身体仍然很差。   年前气候有一点回暖,这日下午,阳光很足,楚晚晴去找玉凌霄,让他出来走走,玉凌霄便穿上厚厚的外套,又披上那件浅蓝色的棉披风,把头发简单束了一下,起床出门,楚晚晴见他没有力气,便很自然的走在他身边扶着他的手臂,玉凌霄笑了一下,轻轻推开她的手。   “我自己可以的。”   走出病卧多日的房门,阳光穿过回廊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多日未接触阳光,玉凌霄不由闭了一下眼睛。   “乖徒弟,慢点跑!”一声喊叫传来,只见靖超尘惊谎的跑过来,姚开元紧随其后,靖超尘看见玉凌霄,便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剑眉虎目满是惊慌。   “三弟,快告诉他,我只好武,不想学医。”   玉凌霄不禁失笑,抬眸看向追上来的皓首老人,“大哥不想学又何必强迫,不瞒鬼老,玉某倒是颇感兴趣,我以前只看医书没有实践,倒不如收我为徒吧。”   “去去去!你这样的白给不要,我就是喜欢这个小伙子,快点乖徒弟,过来给我背药性赋!”   姚开元拉住靖超尘往外拉,靖超尘惊慌拉住玉凌霄,楚晚晴担心玉凌霄被拽倒便在旁边又拉又扶,乱成一团。   正在乱中,只听院门口有人说话。   “姚开元,霄儿资质超群,怎么就不配做你的徒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加班又夜班,今天决心补更两次,做医生好辛苦的,可惜小说没人看见。我也只好自说自话了。   ☆、神剑双玉   第十六章神剑双玉   闻听此言,几个人不由驻足,回头观看。   院门口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一身本白布衣,样式极为简单,却称得他身姿格外优雅出尘,同色的发带束起乌黑的头发,光洁的额头和面颊泛着如玉的微光,三绺飘逸的胡须在下颌轻轻飘动,才显示他四旬开外的年纪,背上背着一把长剑。   此人微微一笑,星眸流光一闪,所有人都感觉到他无与伦比的气场。   “爹爹,”玉凌霄双眼一亮,但未等他再说话,姚开元已经大叫起来。   “玉龙泉!哈哈哈!”甩开靖超尘便扑了过去。   两手拽着玉龙泉的胳膊,上下看了看,便开始拽拽他的胡须,拉拉他的衣衫,甚至拍拍脸颊,口中不停嬉笑。   “玉龙泉,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重色轻友,带着你老婆就不告而别了,一下就是二十年音信全无,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你别说,二十年了,你也不怎么见老啊,要不是留了胡子,还以为你还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呢。”   玉龙泉优雅如仙的形象顿时被他破坏殆尽,双手一上一下挡着他的手,笑道:“姚翁,你如此年纪怎么还是这样子,我的儿子在这里,你多少留点面子给我啊。”   玉凌霄已经走到近前,屈膝跪下行大礼,“霄儿叩见爹爹。”   玉龙泉进门时已经看到了儿子,听到玉玦的回信,知道他病重,本有准备,但乍一看到原本俊美绝伦的儿子变得如此苍白消瘦,虚弱不堪,仍然吃了一惊,心中酸楚,弯腰双手扶着他细瘦的胳膊,让他慢慢站起来,然后手指把住脉门,就要注入内力。   姚开元一把拉住了他,“嗨!你干什么?你要是想他死快一点,你就现在运功。”   玉龙泉一惊,回头看着姚开元。   “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中了透髓散之毒,内力虽未受损,但身体根本消耗殆尽,前些日子又感受寒毒侵犯入脏,要不是本神医妙手仁心,早就呜乎了。要想治好他,彻底驱毒,你必须绝对服从我的指示。”姚开元摇头晃脑,突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首先呢,你趴下来,让我当马骑!”   玉凌霄一挑眉,跟着一扬唇角,眼中一点慧黠闪过。楚晚睛和靖超尘皆是一惊,转头看向玉龙泉。   玉龙泉则是面现烦恼之色,摇头闭目,“姚翁啊,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总象小孩子?”   姚开元一扭头,“你不干,我就不给你儿子治病。”   院中一片吸气之声,正愕然间,忽又听门口有人说话。   “老鬼!你又在干些什么?是不是讨打?”   声音清越动听,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只见院门口又站了一位夫人,身后跟着四个家人。   梳着简单的已婚发髻,披着一件玉色绣花披风。秀美绝伦的容颜带着一股英豪之气,一双晶亮的眸子却透着一股邪魔的光彩,让人心中暗暗吃惊。背后也背着一把长剑,不同的是,她的剑柄向左,而玉龙泉的剑柄向右。   二十年前,神剑双玉一人左手剑,一人右手剑,双剑合璧,名动江湖。   别人还未反应,姚开元已经大惊失色,回头逃到玉凌霄身后,抓着他的胳膊。   “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没说过这个妖女也会来呀?我给你治了病,你要害死我呀?真是没良心哦!”   玉凌霄轻笑一声,“我若早说,鬼老早就逃走了,我们又怎么会有好戏看呢?”   姚开元一个指头指着他,对靖超尘道:“听见没有,我就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未说完,那夫人身形一闪,已经来到身边,一手扶住玉凌霄不必下拜,另一手指着姚开元,轻蔑一笑,“能给霄儿治病是你这老鬼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敢谈条件!”   姚开元一怔,连连陪笑,“是是,玉女侠的儿子,当然。"   这时,楚福和秋月白从外面走进来。   楚福气喘嘘嘘,向楚晚晴施礼,“庄主。”   楚晚晴微有嗔怪,“福叔,贵客到此,何不早报。”   楚福连忙低头,“庄主恕罪,本当相报,可二位的轻功……”   玉凌霄笑道:“还是我来介绍,这便是我爹和我娘。”又回头看向神剑双玉,“爹、娘,这两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我大哥靖超尘,二哥秋月白,二哥就是苏州秋府的公子,落难与我相遇。这是楚家庄庄主楚晚晴,楚云青伯父之女。这是楚家庄总管福叔,这位是……”又指向姚开元,愣了一下,一甩手,“不说也罢。”   姚开元一瞪眼,又看看玉无瑕,没有说话。   玉龙泉与玉无瑕、靖超尘、秋月白、楚晚晴等一一相见,可叹二十年过去,江湖风云变幻,多少故人已逝。但看到故人的子女,也是感慨万千。大家都久闻神剑双玉之名,二十年前威震武林,但在名声大震之时厌倦江湖,双双归隐,在他们的心目中就象是神话中的人物。   众人在前厅就座,蕊儿献茶,侍立于楚晚晴身后。   玉无瑕看向姚开元,笑得光彩照人,“说说吧姚翁?说说霄儿中的毒。”   姚开元坐在靖超尘身边,一直低声对他说话,靖超尘求助的眼光看向对面的秋月白和玉凌霄。一听到玉无瑕说话,姚开元连忙坐好,想了想,指了指靖超尘。   “我要是治好了你儿子的病,你们能不能让这个小子做我徒弟呀?”   玉龙泉和玉无瑕对视一眼,“那就看超尘是不是愿意了。”   靖超尘忙道:“我可是不愿意的啊,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东走西奔,到处学武功,我可不想学什么医!”   姚开元一下打在他头上,“说什么呢?怎么可以不学医?人都要学医的!”   大家都侧目看他。   玉凌霄叹道:“我说了我想学,你不答应。”   玉无瑕看了他一眼,“霄儿,不要再学什么医了啊,整天什么都学,岂不把武功都荒废了?再说,需要治病的时候有这个老鬼不就行了?”又转向姚开元,“那个事一会儿再说,先说霄儿的病。”   姚开元捻着银须,“他的病啊,是透髓散造成的。我已经检验过了,那个茶叶是用透髓散薰蒸制成的。那个酒么,更简单,就是直接混入了透髓散。”   楚晚晴脸色苍白,微微颤抖。   “透髓散其实并不是一种□□,但却是世间最恶毒的药物。偶尔用之并无影响,而长期摄用就会使身体根本慢慢受伤,人逐渐衰弱,最后在不知不觉间衰弱至极,到最后即便神仙在世也不能救,就像楚云青那样。”   楚福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至于玉凌霄么,”姚开元看了一眼楚福,“要不是上次他饮酒造成急性发作,也会象楚云青一样。所以,这个小子现在还有救。而且,要不是他酒量太差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你们也不会发觉。我真是感叹,玉龙泉,没想到你儿子这样有福气啊。”   楚福紧走几步,一下跪倒在楚晚晴面前,泪流满面,“庄主,庄主,也就是说,老庄主是被人处心积虑害死的么?”   楚晚晴咬着嘴唇,双眼含泪,身体更明显的颤抖起来。   楚福眼神迷茫,喃喃道:“酒是陆门送来的,他们一直不停的给老庄主送酒,路途遥远也在所不惜,只是因为怕老庄主断了药,而老庄主又那么爱喝。为什么?为什么!陆正威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晚晴闭上眼晴,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下来。   父亲在不知不觉间被陆正威害死,在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虚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他的身边。还记得她回到楚家庄,看到病床上瘦得形销骨立的父亲,他只把楚家庄托负于她让她在床前发誓后就撒手人寰。母亲在她幼年就已过世,她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玉凌霄看着楚晚晴流泪,心中酸涩不已。他知道只有彻底放开心中那段情才是最合适的,但是,晚晴的心受着双重的煎熬。她一下子背负了杀父之仇,她爱的人又在远离她的地方生死未卜,这么多的痛苦压在她弱不禁风的肩上,不由他不心疼。   “晚晴......”还是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楚晚晴挣开眼晴,拭去眼泪,扶楚福起来,才回头对玉凌霄笑了一下,那笑容甚是苦涩。   “我......没事。”又回头对楚福道:“福叔,爹爹的命我一定找陆正威讨回来,但先不可贸然行动,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忠叔,他性格急躁,保不齐就亲自去陆门报仇,我们先计划一个合适的方案才好。现在,玉哥哥的病是燃眉之急,我们先要玉哥哥恢复身体。”   楚福点点头,擦着泪站起来,走回座位。   姚开元听了,继续道:“至于治病嘛。他的肺病基本痊愈,还需要继续吃药。明天,我会给他配一种对抗透髓散的药,服药后就由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为他运功逼出透髓散的药性。玉龙泉,那就靠你了。”   玉龙泉看了看玉凌霄,微微点头。   “不过,”姚开元嘿嘿一笑,“许多看似简单的事都有个不过。虽然发现得早,不至于丧命,但这毕竟是个极伤身体根本的药,恐怕痊癒后体质也会大不如前的。”   玉龙泉微笑着摇头,“姚翁,这个不必担心,霄儿身体的根本,不是轻易就能影响的了的。”   秋月白听了,想起三兄弟结拜时玉凌霄说过的事,便和靖超尘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玉凌霄幼年时因为体弱,玉龙泉把少林绝学易筋经作为了他内力的基础。在陆门时,玉凌霄便常运用易筋经的力量为他们提升内力,所以他们的武功才能这样快的长进。   有易筋经在,只要肺病痊癒,只要透髓散去除,他便可以如同凤凰涅磐一般,浴火重生。   真想再次看到他当初绝世的风釆,那个淡然浅笑,飘逸如仙,武功深不可测的玉凌霄。   靖超尘凝目看着玉凌霄现在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颊,厚披风下瘦得弱不禁风的身体。多年以后,他还在回想,这段时间,曾经是他最脆弱,也是他唯一的依赖他们的日子。   晚饭后,大家送神剑双玉到早就准备好打扫干净的小挎院。这个小院就在主院旁边,院内修竹亭榭,布置的温馨雅致。一同来到的玉家的四个家人玉玦、玉珮、玉环、玉珞也同住进去。   大家走后,玉凌霄和父母在挎院相聚了一会儿,神剑双玉只有这一个独生子,让他独自外出本来就放心不下,现在又见他病成这样,自是心疼不已。玉凌霄见父母一路劳顿,便劝他们早点休息,自己离开小院回房。   年前气温已有些回暖,一弯月牙高挂,空气冷冽纯净。玉凌霄一个人向回走,走了一会儿,又不想回房,便向守门的庄客打了一个招呼,独自走出别院,延路向竹林走去。   因为前段时间病体沉重,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小路旁翠竹掩映,地上落下斑驳的碎影,月光下伴着他拉长的身影,很是孤寂萧瑟的味道。   竹林中渐渐透出一缕琴音,哀怨婉转,如水凝滞,玉凌霄不由一怔,驻足静听了一会儿,除了晚晴,谁又能弹出这样精妙的琴音?   那琴声竟如此悲伤无助,动人心弦,玉凌霄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一只孤雁,失去了同伴,在天空中形单影只地寻觅、哀鸣。   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远远的离开,但是不由自主的,他还是缓步向竹林深处走去,来到了那条浅浅小溪旁的竹亭前。   月光透过竹丛,斑驳摇落,溪水半结冰凌,闪着点点银光。亭中的少女仍然一袭白衣,长发轻挽,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突然,楚晚晴手指再次轻颤,琴音顿止。   蓦然回首,亭前仍然是那个颀长的身影,只是披着厚厚的披风。   “玉哥哥,”楚晚晴一惊,马上站起走过来,“你还病着,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玉凌霄苦笑了一下,“觉得有点闷,就出来走走。”   楚晚晴站在他面前整着他的披风,“你实在太不会保养了,气候虽有些回暖,夜里还是很冷,你该早些休息才是,来,我陪你回去吧。”说着便走回亭中拿琴。   玉凌霄跟着她走进亭子,“你的琴声真的非常好听,能不能再为我弹一曲?你看我穿的很暖的。”   楚晚晴看了看他,只好坐下,“那只弹一曲就回去睡,好不好?”   “嗯。”玉凌霄坐下,低头看着琴弦,“刚才你的琴声,如同孤雁离群,太过伤感了。”   楚晚晴沉默一会儿,凄然一笑,“说起来玉哥哥确实是我的知音,每次都能听出我潜藏的深意,而你听琴时,我总会感觉到。”   玉凌霄心中一动,怔怔看着她。   楚晚晴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双眼闪闪发光,“我想,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知己,即使将来你不在这里了,即使将来有了玉嫂嫂,还带着孩子,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的。”   在她的心中,他是一个可以一辈子无话不谈的知己,一个哥哥。当岁月流逝,鬓发斑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有各自的生活,仍然还会象亲兄妹一样,没有隔阂。但是,这是世上最纯的友情,高山流水,生死不忘,却没有缠绵悱恻,没有痴恋相思。   琴声从指尖流出,如同流水荡过竹林,清朗高旷,涤荡人心。世间真情莫过琴瑟知音,却也只是知音而已。   星空冷冽,残月半弯,两人走回别院门口。   突然,玉凌霄神情一滞,猛然回头,耳畔听得轻微的破空声一闪。   反射性的凝神运气,就要施展轻功追去,被楚晚晴按住手臂。   “玉哥哥不可妄动真气!”   与此同时,别院门口几个守门的庄客已经飞身追去。   玉凌霄摇头,“此人轻功非凡,他们是追不上的。”   “会不会是冰雪宫的人呢?”   “不是,此人行动没有冰雪寒缘的寒气。”   楚晚晴锁紧眉头,“无论如何,刚才那人确是绝顶高手,虽没有为难我们之意,为保险起见,庄中还是要加强戒备。”   说着,向玉凌霄告别,回到正厅,命蕊儿唤来楚福,加强别院和洛阳城中总舵戒备。   玉凌霄回到房间,一边解着披风的带子,一边低头暗笑了一下,抬眼看向窗外。   “阁下既然跟着我到了这里,何不现身相见?”   话音落定,但见窗口闪过一片红光,一个红衣人穿窗而入,全身艳红衣袍随身形飘举,伴着真气运行一片灼热之气。   玉凌霄定睛看去。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面颊消瘦苍白,两颧却带着一点不正常的绯色,双曈似火,闪着灼灼光芒,嘴唇无一丝血色,长发披散,稍显凌乱,一身红衣似火,如同一个火的精灵。   玉凌霄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位兄台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红衣人面如冰霜,盯着玉凌霄,却一语不发。   玉凌霄眨了眨眼,略一思忖,眸中一点清光闪过,再次若有所思看向红衣人。   “兄台想必从天山而来?”   红衣人愣了一下,收敛目光,全身火热的煞气也瞬间消散。   “不错,”他低下头,额前的散发垂在脸上,缓缓开口,“我是童心远。”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抢救成功一个病人,看到她转危为安,很高兴,一夜辛苦是值得的。   ☆、烈火秘笈   第十七章烈火秘笈   玉凌霄和童心远相对而立,沉默良久。   玉凌霄虽在病中,瘦得形销骨立,却依旧清雅温润,而对面的童心远全身一团灼热之气,双目如火,但面容神情却冰冷彻骨,使人不寒而栗。   “来找我,何事?”玉凌霄在桌旁坐下,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见过晚晴了么?”   童心远依然站着没动。   “我不想去见她,也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玉凌霄长眉一挑,“她一直都在思念你。”   “我,”童心远面无表情,眼中却如同碎开了什么,“我怎么配得上她?象我这样的人。”   玉凌霄不由敛容静看向他。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他的一生就只有一件事,烈火诀,除此之外全无相关。一生只为父亲自己杜撰想象的武功而活,并逐渐为之耗尽生命。没有关心,没有爱,甚至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童兄请坐。”玉凌霄伸手向对面的座位,又把茶杯端过去。   童心运一怔,“不,我要走了,其实如果不是你刚才感觉到我,我也沒有打算进来。”   他回身要走,玉凌霄立刻站起来。   “你是要去冰雪宫么?”   童心远停下来,却没有转身,“是,我这一生,只为了这一天。”   玉凌霄走到童心远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冷岱罗的生活和你是一样的,她并没有罪过,而且很可怜。”   “她和冷月一样,都是无情无义的人。”   “可是她是你的亲妺妹,她一出生,也是只有一件事,冰雪寒缘,不能有乐趣,不能有感情,甚至不能有常人之寿。冰雪宫是牢笼,冰雪寒缘更是枷锁。”   “而我,只是一个副产品,如果冷月知道我是男的,她根本不会生下我。”   玉凌霄长叹一声,“其实你们背负的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你们兄妹相争,只能使悲剧更加悲惨。”   童心远抬起头,终于面露痛苦之色,他闭上眼睛,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世上,够了,让这一切快点结束了吧。”   未待玉凌霄相阻,童心远身形一闪,一道红光冲窗而出,玉凌霄反射性的要提气追去,才发现真气一提,全身肌肉剧痛,未及行动便摔倒在地。   眼看着童心远走远,玉凌霄坐在地上待身体的疼痛消散,便火速站起来,跑出门去,闪身来到秋月白门前,推门而入。   秋月白已经就寝,房内灯火已熄,玉凌霄也管不了许多,冲过去伸手掀开床帐,把秋月白从床上拉起来。   “二哥,快跟我来一下。”   秋月白迷迷糊糊被玉凌霄拉着闯进靖超尘房中,同样把靖超尘从床上拽起来,点上灯,两个人都坐在靖超尘床上,秋月白披上靖超尘的外套。   靖超尘揉着眼睛,“三弟,这是怎么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风风火火的了。”   玉凌霄道:“此事很急,方才我见过童心远了。”   靖超尘和秋月白同时瞪起了眼睛,“什么?童心远?”   “是,他要去冰雪宫报仇,已经走了,我拦不住他。可恨陆正威给我下的这个药,我现在提不起真气。”   “那他要去向冷岱罗挑战,他的武功可是专门克制冰雪寒缘的,这一下可是要江湖大乱。”秋月白沉思道。   玉凌霄点头,“本来冰雪宫是幽冥教的大忌,如果冷岱罗和童心远相拚,势必两败俱伤,那样一来,幽冥教岂不是会无所顾忌?今天我和爹娘聊天时,他们说幽冥教现在在江南又做几次大案,大有野心。”   秋月白咬牙不语。靖超尘皱眉道:“要设法阻止童心远才行,可是现在已经追不上他了。”   玉凌霄想了一下,“只能让晚晴想想办法。”   靖超尘一拍大腿,“对!楚家庄江湖上势力不小,找个人很容易,而且童心远怎么也念晚晴的旧情。”   玉凌霄锁眉,“可是我有点不明白,童心远从记事起就在天山,没有半点江湖经验,他怎么能如此顺利就找到楚家庄别院?”   秋月白道:“你不也是初出江湖么?”   “我与他不同,听说胡不归除了烈火诀,从不让他接触其他东西。我是担心他受人利用。”   靖超尘和秋月白对视一下。   “还有,陆正威到底充当的是什么角色,他为什么要暗害楚云青,然后又暗害我?其实在楚家庄时,我就发现他一直在试我的功夫。”   “对啊,”靖超尘道,“可你总是一招制胜,他试不出来。”   秋月白猛抬起头,“直到那次幽冥教进攻陆门,他看到你大开杀戒。”   靖超尘点点头,“武功好和杀人其实是两回事,他看到的是你实战时表现,他才真正忌惮,使用了透髓散。”   玉凌霄睁大了眼睛,“那样说,那次幽冥教的进攻是不是为了试探我给陆正威看,他倒底是什么人?他和幽冥教有什么关系?”   三人相对无言,面面相觑,这个江湖,到底有多少黑暗的秘密,使人不敢正视。   靖超尘甩了甩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玉凌霄咬着嘴唇,“可恨陆正威,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让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想现在就去江南找他算账!”   秋月白摆手,“我们还是连夜通知晚晴,尽早搜寻童心远的下落。”   三人一同出门,通知蕊儿,在正厅等到楚晚晴,把情况告诉她,楚晚晴大惊,便连夜招集别院的庄客,通知外围的门人,搜寻童心远的下落。   分派完毕,楚晚晴回头看向玉凌霄,“玉哥哥,你看到了心远,他现在怎么样了?”   玉凌霄一怔,便对上了她焦急伤感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楚晚晴一惊,误会了他的意思,“怎么?他很不好么?”   玉凌霄立即醒悟,“哦,不是,他看起来还好。”   “真的么?”楚晚晴低下头,苦笑了一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烈火诀,练这种武功,还能怎么样呢?”   靖超尘道:“我们现在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不如先都去休息,养精蓄锐,才好应付突发情况。三弟,你快去睡会,要不然万一病情反复了就糟了。”   众人散去,玉凌霄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推门出来,站在廊下看去。   晚晴的房间灯光闪动,看来她也未曾入睡。玉凌霄不由自主走过院子,站在回廊下面,看着那摇曳的烛光。   本来打定主意要放下,却越是刻意,越感觉放不下,而且好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想要逃离,又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吧,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又怎么能够潇洒。   玉凌霄怔怔的站在那里,突然,房门打开,楚晚晴出现在门口,不及躲闪,四目相对。   楚晚晴一愣,“玉哥哥,你怎么没有睡?”   “我,”玉凌霄低下头,“我睡不着。”   楚晚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走下回廊,走过院中的竹丛,她披着一条披肩,乌黑的长发披在后背上,背影萧索无奈。   竹影摇曳,东方透白,晨光初现,清辉淡淡。   楚晚晴微抬头看向东方浅浅的晨?。   玉凌霄慢慢走过来,轻叹一声,“快要过年了。”   “嗯,”楚晚晴道,“小时在庄中过年还是很热闹的。”   今年是她从天山回来的第一年,在那里,没有人烟,除了烈火诀,没有其他。   “晚晴,你不必过分伤心,我看到童兄的武功非常好,状态也不错。”   楚晚晴抬眼看向他,那双眼睛水光潋滟,凄楚非常。   “烈火诀,正在燃尽他的生命,每练一重,他就会虚弱几分,他急着去冰雪宫,一定是感觉自己……”她低下了头。   这份感情是注定的悲剧,注定的别离,天人永隔,没有未来。   “他说过,要我永远忘记他,当作从未相识,他说他只配呆在地狱里,他说,他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晨光熹微,东方朝霞初现。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让我如何独自活下去!”   可以不再相见,可以伤痕累累,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楚晚晴深深低着头,把脸埋进自己的袖子里,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面对这残酷的绝望,心碎成泥。   玉凌霄看着面前绝望啜泣的晚晴,心如刀绞,不禁上前一步,把她轻轻揽进自己的怀里。   东方朝霞灿灿,绯色漫天,院内翠竹摇曳,晓飒清岚。你的伤痛,你的爱恋,交织成我的心碎。尽管一切都不可能,尽管永远走不进你的心,至少我的肩膀,还可以让你倚靠。   口中喃喃低语,“不要难过,让我来帮你,我来帮你。”   晚晴听了,猛然醒悟,马上抬起头,扶住玉凌霄的手臂。   “玉哥哥,你一夜没睡,还在这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天气还很冷,不要着凉吧!”   “我,”玉凌霄一愣,心中更加酸楚,脸色苍白如纸。   “都怪我,你不要伤心了,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楚晚晴拉着玉凌霄向房间走,一面用袖子拭着脸上的泪珠。   天色已亮,下人们已经在收拾打扫,二人刚走到门口,只见玉玦从外面走进来。   玉玦一直走到二人面前,抱拳行礼,“公子,楚庄主。”   玉凌霄停步,“什么事?”   “老爷夫人和姚大夫请公子过去。”   楚晚晴道:“可能是姚老要给你治疗了吧,我去叫靖哥哥和秋哥哥。”   玉凌霄回房洗漱,出门时正遇上靖超尘和秋月白,三个人一起往挎院来。   玉龙泉在正屋,玉无瑕已经先去找姚开元了。房中刚摆上早饭,三人过去一起就坐吃早饭,说起了昨晚的事情。   玉龙泉沉思道:“此事确实不宜耽搁,今日给霄儿祛除透髓散后,我们便即刻起身先去冰雪宫,从中调停,防止他们兄妹对战两败俱伤。”   吃完早饭,姚开元便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进来,满脸笑逐颜开,后面跟着他的玉无瑕神态自若,却又一派不屑之色。   “大家上眼啊!”姚开元双手高高举着药碗,“都已失传的害人药,我竟能配出独门解药,看见没有?我鬼圣神手天下无双吧!”   他又凑到靖超尘面前,“崇拜我吧?想通了没有?给这小子治完病就跟我走吧。”   靖超尘躲闪不及,被他搂着脖子,哀求道:“鬼老啊,我们三兄弟,同生共死,我怎能跟你走呢?”   “谁?跟他们同生共死?”姚开元指指秋月白和玉凌霄,“糊涂乖徒弟,别傻了,这两个小子有什么好的。”   玉无瑕听了一会儿,嘴角荡起一抹浅笑,缓步走过来,伸手在姚开元肩上拍了拍,“老鬼,又觉得缺传人了?你配的那些灵丹妙药是不是又要挪地方了?”   姚开元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我说小妖女,你别再打我的主意好不好啊,以前我辛苦配的药就被你偷个干净,你能不能放过我!”   “叫我什么?”   “哦!”姚开元连忙陪笑,“玉姑娘,玉女侠,玉夫人,玉奶奶!”   玉无瑕轻哼一声,“那还不快点。”   “好!”姚开元把药放在玉凌霄面前,“小祖宗,快喝吧!玉龙泉,喝完就没我的事啦!你自己给他驱毒。”   于是大家看着玉凌霄把药喝下去。   过了一会儿,玉凌霄额头滴下冷汗,脸色更加苍白,全身都酸痛起来。   玉龙泉扶着他站起来,“这样,我带霄儿到里面运功驱毒,夫人就和超尘、月白为我们护法。”   大家分开守在房前房后,玉龙泉便带着玉凌霄进内室去了。   驱毒一直进行了两天两夜,玉无瑕、靖超尘和秋月白轮流看守在房前屋后,以免别人打扰,直到第三天早晨,玉龙泉才走出来。   玉无瑕连忙上前问,“相公,霄儿怎么样?”   玉龙泉摆摆手,有些许疲惫,“没事,透髓散已经不必担心,现在他还需要闭关运功休养,身体就会恢复。”   靖超尘和秋月白互相看了一下,面露喜色,靖超尘道:“那我们去看他一下吧!”   玉龙泉道:“现在不要打扰他了,他正在用易筋经为主的功力休养,可能需要两个月时间,就烦两位贤侄多多照应。”又回头道:“夫人,事不宜迟,我们就尽快上路去佳仙湖。”   “好,”玉无瑕点头,此时见姚开元走到靖超尘旁边,便微微一笑,眼中透出些邪魅之气,“老鬼,我们走了,你做什么?”   “做什么?”姚开元指了指靖超尘,“要守着乖徒弟,好好教导他。”   “趁別人不注意,把他带走?好。”玉无瑕双目流光一闪,回身要走。   “你慢着!”姚开元慌忙跳到她旁边,气恼的揪着自己的白胡须,“你!好!要走我自己走!怎么回事?我一看上个徒弟你就捣乱!”   “老鬼,你若怕医道失传,就把你所有的灵药都交出来不就行了?”   姚开元走回靖超尘身边,“亏的江湖上还叫你侠女,叫个贼头还差不多,当年我看上玉龙泉,只想收他为徒,又不是和你抢男人,你就把我的药偷个磬尽,弄的我这么多年居无定所,藏来藏去,你退隐江湖我都不敢大意,就怕你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现在真的是冤魂不散啊。唉!”   玉无瑕眼转秋水,发出一阵轻笑,靖超尘和秋月白一愣,仿佛看到某些时候玉凌霄的样子。   靖超尘看着姚开元有些可怜,搔了搔头发,对他道:“好了,我答应没事的时候跟你学医,但是我不能离开我的兄弟们。”   姚开元马上笑开了花,“哎呀!太好了!我的乖乖徒弟,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当我徒弟,你喜欢陪着这两个臭小子,就陪着好了,师父也在这陪着你!”   玉龙泉看了看玉无瑕,笑着摇头,两人带着玉玦、玉珮、玉环、玉珞离去。   神剑双玉离开几日后便是新年,楚家庄已经准备完毕,楚忠和楚福准备齐了过年的东西,新庄主上仼的第一个新年,大家都希望过的热热闹闹。   大年三十早晨,楚晚晴到挎院看望了一下秋月白和靖超尘,得知玉凌霄一切都好,便带着楚福和蕊儿以及一众庄客离开别院,前往洛阳城内,到楚家庄正院过年。留下十几个庄客中的高手留在别院负责安全守卫。   一阵阵的鞭炮声传来,靖超尘和秋月白坐在前庭闲话,姚开元拎着一个小酒葫芦走进来。   笑着摇摇头,“徒弟呀,你说你这兄弟什么时候闭关不好,害得咱们连年也不能好好过。”   靖超尘想了想,“不如咱们几个在这儿过年也不错,师父您就去帮我们寻些好吃的来。”   姚开元哼了一声,“你也学他们捉弄我,他们楚家庄的人就算都走了,也需有人给我们送吃的来,让我去寻?就算寻来也不给那两个臭小子吃!”他看了秋月白一眼,又伸手指着里面。   秋月白道:“不知我和三弟何时得罪了姚老先生?”   “你么,”姚开元想了想,“你太老实,没趣。那个小子么,我一看见他就想起玉无瑕那个妖女!”   三人坐着说笑,忽然听到院子里兵器交接之声,秋月白一愣,立即抽出长剑,纵身出门,见院中已经倒卧两个庄客,一个黑衣人手持单刀站在当院。   “什么人!”秋月白挡在门前,剑尖直指黑衣人。   那人慢慢回身,向秋月白一笑。   秋月白不禁大惊,口中喃喃吐出三个字:“周德荗。”   ☆、冰火危机   第十八章 冰火危机   幽冥教的大管家周德荗,竟然在大年三十,堂而皇之出现在武林正派之首的楚家庄,尽管只是别院。   楚家庄外围的弟子和庄客都没有发现他,而且,他不可能单独行动,也就是说,现在楚家庄别院已经在幽冥教的危胁之下。   虽然经历过两次幽冥教的入侵行动,秋月白还是第一次在其中看到相识的人,他不由目光投向周德荗身后。   周德荗冷笑一声,“秋公子,别来无恙,你想是在找我家小姐吧?不要急,一会儿你们就可以见面。”   秋月白一怔,靖超尘从里面闪出来,剑眉倒竖,喝道:“周德荗,你来这里做甚,难不成要挑战楚家庄?”   周德荗哼了一声,“可惜这次不是来拜访两位的,此次前来,想要见玉公子一面。”   未等两人回答,从院外又走进一人,身材精壮,身穿锦衣华服,头上的金镶玉发簪换成了一顶光华灿灿的束发金冠。那人一改往日谦恭的姿态,一脸狂妄笑意。   “陆子豪。”靖超尘与秋月白大惊。   陆子豪竟然与幽冥教的管家同时出现,分明就已经表示了陆正威与幽冥教有密切的关系。   “靖兄,秋兄,别来无恙?半年没有见过玉兄,甚是想念,不如把他请出来,咱们诉一诉离别之情。”   靖超尘虎目瞪圆,用手指向陆子豪,“你还好意思提我三弟,你们父子俩处心积虑毒害于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子豪一声冷笑,“初出江湖,羽翼未丰,就想以卵击石,他岂能知道江湖的水有多深,不过一个小毛孩子罢了,武功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惨败在我的手下?”   秋月白双眉深锁。玉凌霄中毒的事情他们父子自然早就知道,之前一直不再理会,无非是觉得玉凌霄已是一个无用之人,已不再多虑了。而现在他们不惜自报底细,来到楚家庄,难道已经知道玉凌霄正在解毒?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   甚至,他们知道玉凌霄所处的具体位置,知道神剑双玉已经带领家人离开,趁大年三十,前来进犯。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除非有人在时刻向他们报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是身边的人。   姚开元已经走出来,拎着酒壶,靠在门框上。   周德荗看了他们一会,嗤笑道:“怎么样?把玉公子请出来吧?还犹豫什么呢?多活一会少活一会儿,又有什么意思?”   靖超尘不由怒不可遏,手持长剑,纵身而起,一道寒光直取周德荗,周德荗拔剑招架,两人身形交错,顿时剑气纷飞。   秋月白手中同时剑光闪动,挽了无数剑花,数道剑影与陆子豪手中长剑相接。   四人在院中兵刃交接,身影连闪,战得不可开交,姚开元笑眯眯的在门口观战,一边品着手中的酒。   正在此时,只见从院门外抬进一乘小轿,青布轿衣,抬轿的四人身着黑衣,头挂血滴,后面跟随十余人也是同样打扮。轿子直抬到院中,轿夫直接打起了轿帘。   秋月白不由一剑挑开陆子豪的剑,退到一旁。   轿内坐着的人是屈念念。   家常衣服,一身浅粉衣衫,外罩粉蓝鹤氅,长发挽成斜髻,戴着简单的金簪和珠花。看上去只是一个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   一别半年,容颜依旧,可她的神情却是呆呆的毫无灵气,双眼茫然看向秋月白,无喜无怒。   即使幽冥教参与了所有屠杀行动,也一定与她无关,实在不该那样伤害她,秋月白看着她,面色凄然。   “念念!”冲到轿前,幽冥教众持剑阻挡。   可以看到屈念念眼中透出悲伤之色,但仍不能行动,不能言语,显而易见,她被点了穴。   秋月白挥剑力战轿前教众,陆子豪身形闪过,挡在前面。   “陆子豪!你把念念怎么样了!”秋月白长剑一指,愤然道。   “幽冥教的大小姐,我能把她怎么样?你心疼了?心疼了就把剑放下,做幽冥教的姑爷如何?”   陆子豪就是幽冥教的人,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但屈念念在幽冥教的地位,甚至可以受他的危胁么?   靖超尘仍与周德荗杀得难解难分。   秋月白双眉紧锁,“陆子豪,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子豪仰天大笑,笑声疯狂无比。   “秋月白,我们从小相识,你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哈哈!当时在秋府,我本想杀了你的,可你爹娘拼死保你,把你扔出墙外,我想你武功平平,也就懒得多费力气了,怎么,今天你这条贱命还能做什么么?”   那个在他心中永不磨灭的日子,那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那天他痛失了所有的亲人。还记得那个身形高大的蒙面黑衣人手起剑落,还记得自己被甩出墙外后父母凄惨的叫声。   在此之前,虽然身负血海深仇,却一直不知道仇人是谁,甚至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查起,没想到,仇人竟陡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高大的身形,一脸猖狂笑意,甚至举剑的姿态和举手投足。   记忆犹如潮水翻涌而来。仇恨在胸间溢满,使他无法呼吸。   秋月白全身颤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举起长剑,发疯一般扑向陆子豪,方寸大乱,毫无章法,涕泪交流。   陆子豪冷笑着接招,只须轻轻转身便闪开他左一剑右一剑胡乱的劈刺,同时趁着他空档大开,一剑递过去,秋月白丝毫不知躲闪,这一剑斜肩而过,鲜血飞溅。   靖超尘大惊,撇开周德荗,飞身冲到秋月白身边,一手扶着他,一手仗剑。   此时院中院外,楚家庄留下的十数高手均已毙命,尸横一地。   陆子豪哈哈大笑,“秋月白,就算你武功长进不少,面对幽冥教的武功,你仍然不堪一击,不要急,一会儿收拾了玉凌霄,我亲手送你和你父母团聚。”说着回头看向小轿,“怎么样?屈小姐,一会儿让你看着你的心上人死,你也就可以死心了,回去你还是嫁给我吧,我们一起纵横江湖,岂不快哉?”   屈念念咬着嘴唇,一缕鲜血流了下来。   陆子豪长剑一挥,就要率领众人冲上去,靖超尘长剑横在前面,准备决一死战。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房门被无声推开,把门前的姚开元吓了一跳,玉凌霄出现在房门口。   虽然只过了几天的时间,玉凌霄的神釆气度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仍然相当消瘦苍白,但骨架仿佛一下舒展开来,身姿挺拔,玉树临风。面颊上又出现了美玉一般的光彩,两只眼睛光芒四射,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由于正在闭关,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黑色丝绦,长发没有束起,披在肩上略显零乱,却显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感。   陆子豪可能没想到玉凌霄会出来,怔了一下,而后冷哼一声,“哼!你竟然也敢出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第一回合已经惨败,还有什么资格和我们相争!”   玉凌霄微微一笑,额前的散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但那露出的眼睛却是目光如炬,优雅而残酷。   “胜又如何,败又如何?身败名裂如何?武林称霸又如何?”一步步走出门,慢慢走下台阶。姚开元不由也跟着走了几步,来到靖超尘和秋月白身边。   “你们父子处心积虑,深藏不露,感觉很有意思么?今天你既然看到了我,就不如马上断了你的念头,免得死的难看。”   陆子豪抬头,满脸轻蔑,“玉凌霄,我爹看得起你,让你享受了一下透髓散的滋味,就算这个老疯子给你解毒,你的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了,你还逞什么英雄?”   边说着,边向周德荗使了个眼色。   周德荗手举长剑,一把剑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玉凌霄杀来。   与此同时,玉凌霄四周迷漫开强大的真气,风起云涌,长发飞扬,周德荗的剑影竟无法近身。   突然,玉凌霄双手一抬,指向周德荗,那隔空的凌厉剑风扰如电光一闪。   周德荗竟还未见到那一招的招式,身体已经被剑气贯穿,但见鲜血迸射,周德荗身形晃了晃,弃剑倒地。   仍是一招制敌,甚至一招将敌人置于死地,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众人不禁不寒而栗。   玉凌霄伸出右手,那把周德荗的弃剑便腾空而起,飞到了他的手上。   “上!”陆子豪气急败坏,向周围教众下令。   众黑衣人刀剑齐举,扑向玉凌霄。   玉凌霄长剑一挽,剑如繁花,身形闪动犹如鬼魅,十几个黑衣人根本未曾看清,玉凌霄身影剑影已经一闪而过。   血如泉涌,却是血不沾衣,玉凌霄唇边挂着残忍的笑容,黑衣人已经纷纷倒地。   姚开元打了个寒战,对靖超尘和秋月白道:“看见没有?这个小子平时温润如玉和他爹一样,这一杀起人来就和玉无瑕那妖女没有二致,吓死人了。”   院中的情形转瞬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才好象稳操胜券的幽冥教现在马上要一败涂地,只剩下陆子豪。   秋月白已经自己点了穴道止血,见此情形,马上向屈念念冲去。   可陆子豪已经赶在他之前,把屈念念从轿中拉出来,打横抱着。   玉凌霄冷笑,“陆子豪,你想跑?就凭你的轻功,跑得了么?听我一言,你还是乖乖把屈姑娘放下,也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陆子豪哈哈大笑,“玉凌霄,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说着高声叫道:“兄台再不现身,更待何时?”   一片红光闪过,顿时热浪滚滚,绯色漫天,一个红色人影从天而降。   “童心远?”玉凌霄一怔,又转头看了陆子豪一眼。   童心远这个从小隐居深山,毫无江湖经验,心思单纯如白纸又绝望的人果然受了陆子豪的利用。   “童兄,现在答应帮助你的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玉凌霄双眼直视童心远,转手将长剑插在地上。   靖超尘也不由大叫:“你就是童心远,晚晴每天都在想念你,担心你,你怎么可以和这个人在一起!”   童心远周身真气运行,热气蒸腾,犹如烈火。   陆子豪转向童心远,“童兄,你杀了玉凌霄,我们马上去冰雪宫,你对付冷岱罗,那帮弟子就交给我们。”   说完,他抱着屈念念,转身而去。   “念念!”秋月白冲过去,被童心远火热的真气挡住,不能向前。   童心远毫无表情的看向玉凌霄,“我一生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抗冰雪宫,只能得罪你了!”   炽烈之气如同潮水袭来,火红的光芒闪烁在童心远周围,玉凌霄见状,提起真气,全身已经笼罩在一片清光之中。   童心远横空出掌,炽热的掌风犹如一条火龙扑面而来,玉凌霄双掌并举,如同在面前树起了一道盾牌,阻住了烈火诀的攻击。   双方势均力敌,在院中交锋,强大的气场和耀眼的光芒不容直视。   姚开元张大嘴看着,喃喃道:“没想到玉凌霄这小子武功比他爹还高!”   靖超尘咧嘴一笑,“你还没见过我三弟的真本事呢!”   猛然,童心远与玉凌霄同时换招,电光火石间,已经过了十几招,一派烈焰猛闪,有一掌打偏在院中的一株小枯树上,那枯树立即燃烧起来。   玉凌霄立即收招,纵身跳开,“住手!你想把这里全烧了么!”   幸亏那小树旁边没有其他树木,还不至于引起全庄大火。   童心远眼中有些许茫然,收了招式,全身的炽热之气也渐渐消退。   两人对峙之间,突然楚忠楚福从院外冲进来,身后跟着几十个庄客。   楚晚晴从人群中走出来,身披月白披风,背着古琴。走到院中,她睁大了眼睛,惊异的看向童心远。   童心远快速转身,看向她。   一片静谧,蓝天白云,翠竹丛生。   他们在一片淡色风光中对视。   “心远。”楚晚晴身体轻颤,目光凄然。   童心远突然间猛的回头,仿佛一下便下定了决心,袍袖一挥,飞身而去。   玉凌霄一惊,运起轻功,飞身追了上去。   童心远回身一掌,只见红光一闪,烈焰闪过,玉凌霄连忙接住炽烈的掌风,由于出其不意,一下子全身通红,落向地面。他连忙再提真气,将烈火真气逼出体外。   只是这一掌,如果换一个人,便已成一堆焦炭。   但童心远在这期间已经飞身而去,不知所踪了。   玉凌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被后面的靖超尘和秋月白扶住。   “三弟,你没事吧!”   姚开元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道:“没事?他透髓散刚解,只闭关了这么两天,就来了一场大战,没死就相当不错了。不过,我发现这小子恢复起来真是快,刚几天就能这么打了,不简单不简单。”   玉凌霄喘着气,无奈的微笑了一下,额头上渗着一层冷汗。   靖超尘道:“鬼老啊,赶快把他们扶到屋里去,让我三弟赶快接着休养,你来给我二弟处理伤口。”   姚开元大笑,“乖徒弟,这次用到师父了?快叫师父。”   “师父师父,求你快些吧。”靖超尘扶着两个弟弟,急得跺脚。   楚晚晴和楚忠楚福也上前帮忙。玉凌霄喘着气道:“不行,没有时候闭关了,二哥的伤赶快处理一下,我稍微休息一会儿,我们就马上赶往冰雪宫。一旦童心远和冷岱罗交手两败俱伤,幽冥教就会杀了他们,灭掉冰雪宫,那其他门派都将受到危胁。”   大家相互对视点头。玉凌霄回头看向楚晚晴,“晚晴,你一定要劝服童心远。”   楚晚晴咬着牙摇摇头,“我刚才看到他,和我们分开的时候相比,他又变了好多,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差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硬撑,而硬撑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完成胡伯伯的心愿而已。”   靖超尘一跺脚,“这个胡不归,自己因爱成恨失心疯了不说,竟残害自己的儿子。”   姚开元道:“好了好了,都是女人惹的祸,乖徒弟,这一辈子,就跟着师父学医,千万别找什么女人啊,吃不消的。”   靖超尘连忙点头,“是是,这一点我非常同意。”便扶着玉凌霄和秋月白往屋里走,“你看看我二弟,被女人害的!”   简单为秋月白包扎了伤口,玉凌霄在此期间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束好头发,穿好衣服,楚忠楚福备了马,楚晚晴命楚忠楚福各自守住楚家庄和别院,带了十几个庄客,与靖超尘、秋月白、玉凌霄、姚开元一起上马,快马加鞭,前往佳仙湖。   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中间停息也只是歇马的时间,一行人来到佳仙湖畔。   玉凌霄首先纵马向前,找到以前的渔民,下马相见。   “玉公子,”那渔民见到他,很是高兴,“你这么快就来了,玉大侠和玉夫人已经去了冰雪宫,湖里的姑娘们也指示过如果玉公子来,随时进湖,现在小的就备船,马匹我们来照顾。”   玉凌霄忙问:“这两天有没有其他人来此?”   渔人道:“没有,就是有人来,没有姑娘们招呼,也不敢随便放人进去的。”   话音刚落,只听马车辚辚,众人回头观看,但见无数黑衣人簇拥着两辆马车,从相反方向而来,衣着全部是幽冥教打扮。   车帘一挑,陆子豪走下来,仍然金冠华服,身后是童心远。   陆子豪猖狂大笑,“不放我们进去?看看你是不是挡得住我们!”   玉凌霄回头看了那渔人一眼,那人立刻转身离开。   缓缓上前两步,玉凌霄看向对面黑压压的幽冥教众,抬起头,唇角轻挑,现在的他虽一脸病容,却依然俊美不可方物,而且全身尽是朗月清风的气质。   “陆兄,来得好快,肯定是担心小弟在此久等吧。”   陆子豪轻蔑的一哼,“玉凌霄,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神气活现的,你武功再好,现在也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难道还敌得过烈火诀?”   楚晚晴快步走上前来,“心远,千万不要受坏人利用,不要动手,否则,你们两败俱伤,幽冥教就会祸乱武林的。这么多年,幽冥教做了多少坏事,谁也数不清,烧杀抢掠,残害无辜,你千万不要害了自己,又帮助了他们。”   童心远没有看楚晚晴,“玉凌霄,你叫冷岱罗出来,我只和她说话。”   玉凌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子豪双掌立起,冷笑一声,“玉凌霄,还是让我向你讨教几招吧!”   随着话音落下,狂风顿起,陆子豪双掌竟激起一派黑暗的掌风,一团黑气升腾。   靖超尘和秋月白对视了一眼,暗暗吃惊,陆子豪和他们都交过手,而在陆门与玉凌霄交手时均被一招所致,谁也没有想到他隐藏着这样的功力。   玉凌霄眉梢一挑,“你竟然练了幽冥魔功?看来幽冥教中你地位不低嘛。”   陆子豪笑得狰狞无比,“让你尝尝吧!”   瞬间出掌,掌风黑暗压抑,玉凌霄身形一闪,接住那一掌,清光闪现,强大的力量振得周围众人都纷纷后退。   两人身形连闪,风声呼啸,衣袂飘飞,看不清招式,只见一片风起云涌,突然,玉凌霄双手间仿佛剑光闪动,陆子豪被剑气掌风所迫,身形猛退,整个人被击倒在马车前,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   玉凌霄收住身形,冷笑道:“幽冥魔功只不过三重的功力,也敢搬门弄斧?”   “那就请玉公子试试第八重的功力如何?”   这声音并不高,但穿透感极强,仿佛远在天边,又如近在眼前。   另一辆马车车帘一挑,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人稳步下车,身着黑色锦袍,眉目清朗。众人闪目观看,不觉一惊。   “在下屈伸,请玉公子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玉凌霄先前得的病,应该是由于免疫力低下得了大叶性肺炎。典型的该咳铁锈色血痰,但是不好看,就让他咳鲜血了,可以理解为炎症合并支气管扩张吧。呵呵。   ☆、佳仙之战   第十九章佳仙之战   这个出现在第二辆马车前的人,竟然是幽冥教的教主屈伸。   幽冥教主亲到佳仙湖,是从未有之事,看来此次行动他们计划已久,志在必得。   玉凌霄虽然透髓散已除,凭借易筋经,功力也基本恢复,但身体还很衰弱,刚经过了与童心远和陆子豪的激战,已经有些力竭之感。   靖超尘和秋月白同时拔出长剑,走到玉凌霄身边。   但以他们的功力,对付幽冥魔功第八重,只能是送死。   玉凌霄抬眼看了看屈伸,略一思忖,并未做答,而是一撩袍襟,盘膝坐在地上,运功调息起来。   陆子豪捂着胸口站起来,嘴角带着鲜血,大笑起来,“哈哈哈,玉凌霄,你不行了!看看你的样子,病秧子!”   靖超尘和秋月白同时举起长剑,“屈教主,就让晚辈向你请教吧。”   屈伸微微一怔,便拖曳着长长的袍裾,缓步走来,面容冰冷,在距离三人大约十步以外,停住脚步。   回头,向陆子豪看了一眼,那眼神非常复杂,冷漠的同时,似又有一点点似是而非的仇恨?   靖超尘与秋月白持剑挡在玉凌霄前面,提起真气,准备交战。   屈伸沉默了片刻,双手缓缓交叉在胸前,眼光冷漠如冰。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压抑的力量,让人几乎不能呼吸,黑暗的真气如同疾风,靖超尘与秋月白挥剑抵挡,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感觉胸口闷痛,喘不过气来。   两人运足内力,拼命抵御。   正在再也不能承受之时,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量从中间将两人分开,不由自主的一闪身,同时飞身左右跃出去。   两人大吃一惊,却看见刚刚在他们身后运功调息的玉凌霄,此时已睁开双眼,横袖挡住了幽冥魔功的力量。   经过短暂的调息,他已又恢复了一些体力。   双眼明亮如星辰,全身清光闪烁,仍然盘膝坐在地上,感觉却坚韧之极。   屈伸双目瞳孔猛然收缩,他早就听说了玉凌霄的名气,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测,却也没有想到他这样年轻,竟能拥有如此功力。   而且在身中透髓散,体力严重受损之后。   立即变招,空气中压抑的力量越发强大,黑暗中闪出无数如刀光的闪光。   玉凌霄纵身而起,身形飞闪,快如闪电,躲开刀光的同时,双掌交错出招,剑风闪动。   两人手中都没有刀剑,却比刀剑更具杀伤力。   四周的人都看的呆了,只见黑色与浅素身影交替飞掠,根本看不清招式,只能运功抵御着四处飞散的刀剑之风,并护住心脉以免受伤。   交战仿佛长得没有终点,佳仙湖畔风云变幻,迷漫着压抑又凌厉的戾气。   真正的高手对决。   突然,交战双方双掌对接,一派寒光闪过,两个身影猛的分开,飞向两侧。   屈伸身形在马车前停住,袍袖一挥,抬头看向玉凌霄。   玉凌霄同样在靖超尘和秋月白身旁稳住身形,脸色却苍白至极,按住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体力已竭,玉凌霄眼前一片漆黑,站立不稳,倒了下去,被靖超尘和秋月白扶住,楚晚晴也连忙跪下去扶住他。   陆子豪高声叫道:“他不行了!杀了他!杀了他们!”   屈伸回头看向他。   陆子豪冷笑了一下,向身边的教众使了个眼色,他的马车车帘掀起,只见屈念念坐在车里,情形如在楚家庄一样,已被封了全身穴道。   秋月白从玉凌霄身边站起来,手提长剑,向马车走去。   屈伸背对秋月白,一展臂拦住他,勾唇一笑。   “秋月白,现在觉得对不起她了?可惜,自从那天她哭着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再也不放她去见你了。”   秋月白抬眼看向屈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屈伸咬紧牙根,双眼盯着屈念念,“不要废话,有本事就去救她。”   话音刚落,衣袖拂起,一掌拍向秋月白,掌风仍似刚才暴戾黑暗。   秋月白长剑连转,剑光闪烁,闪开并化解掌风的戻气,仍然身形急退。   屈伸抬头笑道:“一直听说你从小武功练的很不成器,没想到进益很快,这套武当全真四两拨千斤的剑法用的不错。看你使剑的手法,身上还带着伤,行了,看在这个份上,我不伤你。”   秋月白尚未及答言,屈伸已经纵身而起,身形一晃如同一股黑烟,掌风直取靠在靖超尘身上的玉凌霄。   玉凌霄刚刚睁开眼睛,便见那贯穿全身的掌风已扑面而来。   任是大罗神仙,这一掌也躲不过了,何况他元气大伤,倒卧在地上。   正想尽全力推开靖超尘和楚晚晴,以免他们受到波及,两把宝剑从天而降,寒光四射的剑气挡住了那道掌风。   玉龙泉和玉无瑕的双剑合璧。   神剑双玉已飞身挡在他们身前,两把长剑如同两只游龙,共同指向屈伸。   “多年不见,屈伸兄别来无恙?”玉龙泉微微一笑。   屈伸收招,抬头看去,“哦?神剑双玉退隐二十年,今天也重出江湖了?”   玉无瑕发出一声轻笑,“还不是你么?这几年越来越不安分了,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让我们怎么过太平日子?”   屈伸负手,冷笑道:“幽冥教本来就以杀戮为生。”   “但你现在为了掠夺财物,竟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甚至从不涉足江湖的人,还不明原因的杀戮武林中的侠士,包括我的好友秋雨寒和楚云青。”玉龙泉双眼放出寒光。   屈伸不语,却用眼角瞄了一眼陆子豪和马车中的屈念念。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冰花雪屑漫天飞舞,红影一闪,冰雪宫宫主冷岱罗从天而降,身后跟随着四位使者。   湖面船只泊岸,但见一片雪白的衣衫飞舞,无数雪奴登上佳仙湖畔。   童心远怔了一下,向她走过去。   两人同样身着艳红衣衫。   初见时并未觉得,现在两人出现在一起,才觉得他们面容如此相像。他们是亲兄妹。   冷岱罗美艳动人,童心远虽然一脸病容,但容颜也非常俊美。   只是一样的眼光寒冷如冰。   “心远,不要!”楚晚晴扶着玉凌霄,向童心远喊道。   冷岱罗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但同时看到了地上的玉凌霄,微微怔了一下。   屈伸和神剑双玉都不由转向这两抹鲜红。   陆子豪在童心远身后冷笑,“童兄,我遵守诺言,你已经看到了你要找的人。”   童心远点头,“好,冷岱罗,今天我们就来做个了断。”   冷岱罗面无表情,“我答应过神剑双玉,不会伤害你,但如若你咄咄逼人,我为求自保,也不会手下留情。”   童心远抬头看向天空,“爹爹,我谨记您的嘱托,今日便与冷岱罗决一死战,不管是我杀了她,还是死在她手上,或是死在自己手里,这一切终于可以有个了断。”   楚晚晴流泪道,“心远,你的身体早已不能承受你的功力了,如果再运真气,后果不堪设想,我求你,不要,你真的要让我看着,看到这一切?”   童心远看着楚晚晴,满目伤痛,“那就当我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我早就该死了,根本不该出生,我也没有资格认识你,我不配。”   “那又怎么可能?让我在认识了你以后,又装作没认识!为什么非要和你的亲妹妹互相残杀,你们之间并没有恩怨。心远,我求你,全都放下吧,不管还有多少时间,和我一起,好不好?”   童心远咬牙猛一回头,再次对上冷岱罗的目光,“多说无益,冷岱罗,来试试第八重烈火诀吧!”   炽烈的真气从他身上蒸腾起来,同时,冷岱罗那一边一片阴寒,冰晶雪丝飞舞而起。   至热之功与寒冰真气的较量。   当两人一掌击出,掌风相遇,传来巨大的爆裂声,夹杂着冰水气化咝咝作响。   两片鲜红身影在雾气中掠过,冰火两重天。   楚晚晴紧紧抓着玉凌霄的手臂,泪如雨下。   “他是在自杀。”   玉凌霄道:“我们还是没能阻止,他们一旦交手,没有人能挡得住。”   “我已经向各大门派发帖了,但时间太短,他们恐怕不能来。”楚晚晴绞着双手。   靖超尘道:“可是看他们交手的情形,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住,除非……”   话音未落,那边正在发功的童心远突然身形后退,而当时他也并未受到冷岱罗的攻击。   冷岱罗袍袖一抖,红色绢带倏的收回,寒冰之气渐渐消退。   而童心远全身却依然包裹着一股火红的真气,如同烈火,童心远自身仿佛失去了控制的力量,被自身的功力所制,双膝跪地,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看上去痛苦异常。   楚晚晴面如白纸,马上站起身,向童心远跑去。   “晚晴!”玉凌霄一伸手,却没能拉住她,大惊失色。   童心远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烈火诀的功力,如今已至极限,与冰雪寒缘交战使烈火诀使出了全部的力量,他已无法控制。   楚晚晴马上就要冲到他的身边,两人全都要烈火焚身而死。   突然,两个身影飞快掠过拦住了楚晚晴,两把长剑吞吐数尺长的剑气,剑身挥舞,形成剑气之障,推向童心远。   神剑双玉,要用自身的力量来压制烈火诀。   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控制不好他们也会被烈火诀的戾气所伤。   正在此时,冷岱罗却迈步走过来,她向神剑双玉摇摇头,却伸出双手,一团寒气渐渐推出,与烈火之气慢慢溶在一起,神剑双玉见状,连忙撤步抽剑。   冰雪寒缘与烈火诀是相互对立的武功,却也正好相互化解。   耳边但听得冰火相接的气化之音,却并不暴戾,童心远身上的红光渐渐失去了光彩。冷岱罗轻轻展开双臂,身体飞散着寒冷的冰雪,向童心远走去。一直来到童心远面前,便也同样跪下去,双臂合围,将童心远抱住。   她双臂间的烈火真气被轻轻压进了童心远体内。   童心远渐渐睁开眼睛,看着冷岱罗。   “你……”   冷岱罗凄然一笑,“无论是冰雪寒缘还是烈火诀,都是无情无欲的武功,我已有情,纵然万般抗拒,也难过情关,我注定无法将冰雪寒缘练到顶重,那就不如索性放纵感情吧。”   两人之间已没有任何真气存在,只剩下艳红身影相依。   童心远闭上眼睛,两滴泪水落在腮边。   冷岱罗放开手,站了起来,“冰雪宫本就不善过问武林中事,只要幽冥界安守本分,我们也无心做对。屈教主,我劝你们马上返回断魂崖,不要再生事端。”   陆子豪冷哼一声,“我看以你们的力量,还是抗拒不了幽冥魔功的!”   屈伸双臂抬起,宽袖间黑气弥漫,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只听佛号高呼,一群和尚和道士从侧旁运轻功而来,在湖畔稳住身形,为首一僧一道。   “少林武当掌门。”楚晚晴松了一口气,走上前相迎。   “贫僧少林寺玄空。”   “贫道武当山化寂。”   屈伸一惊,收了功力,“出家人也要插手今日之事么?”   玄空大师手捻佛珠,“贫僧收到楚掌门的武林帖,便与化寂真人星夜赶来,华山、峨嵋、崆峒掌门均因邦中有事未曾前来,但我想我们两人施主也未必能胜吧,劝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化寂真人拂尘一甩,高呼道号,“出家无家,天地为家,出家人心系天地苍生,屈施主近年为非做恶也已够了,还请悬崖勒马,也免得害人害己。”   屈伸咬了咬牙,看了屈念念一下。   这时一个女子又从马车上下来,众人不由一惊,竟是晚晴的丫环蕊儿。   她看了一眼楚家庄的人,走到陆子豪身边,轻轻万福,“公子,刚刚接到掌门飞鸽传书,命你见信立即赶去相见。”   陆子豪哼了一声,双眼四顾一下,“好,就让你们再多活两天。”   屈伸立即回头登上屈念念的马车,正要放下软帘,秋月白跟上两步,“念念没有过错,请你把她留下来。”   屈伸头也不回,“念念是我的女儿,想见她,自己来找她。”   那辆马车掉转车头,飞也似离去。   楚晚晴双眉紧锁,“蕊儿,我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蕊儿回头看了楚晚晴一眼,“小姐,我本是陆门的人,你虽对我不错,但陆掌门可以使我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爹爹他……”   “老庄主的酒,也是我照应喝下的,玉公子的病情和解毒的清息,也是我传递给陆掌门的。”   “好,我不怪你,你也是情势所迫。”楚晚晴低下头。   蕊儿没有说话,和陆子豪钻进马车,立即车蹄声声声,幽冥教如同黑色的洪水,转眼退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世仇恨也敌不过血浓于水,这兄妹之间以后还有更感人的故事。   ☆、梦断相思   第二十章梦断相思   幽冥教众转眼间退去,佳仙湖畔空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秋月白默默走回靖超尘和玉凌霄身边,两人扶着玉凌霄站起来。   冷岱罗缓步走过来,离玉凌霄几步远。   红日西斜,晚霞中她红衣缥渺,绝美的面容映着霞光,显得往日的冷冽之气减少了许多。   “你没事吧?”她低语道,目光有淡淡的忧伤。   “没事。”玉凌霄微笑了一下。   冷岱罗凄凉一笑,回身而去,四个使者身后相随,无言上了船,一片惊红绝艳之中,船行离岸,冰雪宫众人退回了佳仙湖。   靖超尘呆呆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玉凌霄,“三弟,我看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可惜,我可不想做什么二宫主。”玉凌霄抬头向楚晚晴看去。   楚晚晴已经扶着童心远站起来,童心远低头不看她,静静站立了一会儿。   “我走了。”童心远推开楚晚晴的手,回身欲离去。   “心远,你去哪里?”   “回天山,或是去别的地方。”   “你留下,好不好。”   “我……”童心远抬头,眼神绝望,“我留下做什么?这没有意义,我今天没死,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你真的要亲眼看着我……”   “无论如何,不要一个人,让我陪着你,好不好,不要自己离开,好不好。”   童心远咬着嘴唇,转过头去,“我不是说过了么?永远忘了我,就当世上从没有我这个人。”   童心远回身,摇摇晃晃向远处走去,晚晴在他身后目光茫然。   “童心远,你给我站住!”玉凌霄推开靖超尘和秋月白,迈步向他走过去。   靖超尘想要拉住他,被秋月白拦住。玉龙泉、玉无瑕和姚开元站在旁边,也未动声色。   玉凌霄走到童心远身后,静静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跟我们走。”低声说道。   “不。”童心远全身发着抖,没有回头。   玉凌霄吐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拉住童心远的肩膀使他转身面向自己,另一只手便一拳打在他脸上。   没用内力,童心远仍被打的一头摔倒在地。   楚晚晴一惊,正要上前,被走上来的靖超尘和秋月白拦住。   “晚晴,没事,你不用担心。”秋月白向她摇摇头。   童心远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抺去嘴角的血,然后冲过来,向玉凌霄狠命扇了一掌。   也没有丝毫内力,玉凌霄美玉般洁白的面颊便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身体也歪倒在一边。   “你还敢打我!”王凌霄挣着手臂站起来,吐掉唇角的血。   “打的就是你!”童心远叫道,说着便扑过来,两个人抱在一起撕打起来。   两个身体虚弱的人,但却是两个绝顶高手,没有用任何功夫,没有招式,打的象两个市井斗殴的无良少年。   众人都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打了多时,两个人都头发散开,衣衫凌乱,滚的浑身是土,也精疲力尽。   互相分开,喘着气坐在地上。   玉凌霄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斜眼看了童心远一眼。   “童心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不起晚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呆在晚晴身边,听见没有!”   童心远把头埋在袖子里,“呆在晚晴身边?我有什么资格!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让我害她。”   玉凌霄回头双眼紧盯着他,“我不管你还能活多久,哪怕只剩一天,你也要陪着她,和她在一起!”   说完,他一咬牙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回来。   楚晚晴走过去扶童心远站起来。   童心远低头看她。自从她离开天山,胡不归就去世了,喏大的宅院只有他一个人,虽然已经没有人再盯着他练功,但练功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习惯,他持续练下去,可练到第八重,就再也不能进行了。   身体中如同烈火一般的力量失去了控制,烧灼着他,使他痛苦不堪,身体比以前更加衰弱。这套由胡不归自创完全与冰雪寒缘相逆的武功根本没有人练过,谁也不知道练成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作为这个试验品,只能一直练下去。   曾经有晚晴在身边的六年,如同梦境。   即使见不到她,听着她的琴声,心底也有着希望和感动,她好象一个仙女,带给他唯一的光明。   一直到她要离开的消息传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本与那光明无缘,一个属于地狱的人,根本不配看见光明,何况他感觉到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不知何时就要与世长辞。   可是晚晴,现在又站在他面前,仍然那样清秀娇弱,乌发如云,白衣胜雪,不施粉黛,清雅动人,还有那长伴身边的古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那怕还能活一天,也要和她在一起。   童心远面颊抽搐,双泪交流,禁不住伸手把晚晴紧紧抱住,眼泪滴在她的肩上。   看着他们相拥而泣,玉凌霄不由闭上了眼睛,他不忍看到晚晴的痛苦,宁可自己痛苦,本来不是要放下的么?可现在,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喜欢她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已经是他心中最深的痛,可她却丝毫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多么遥远又无奈的距离。   天色近晚,经过神剑双玉与少林、武当掌门商议,众人或上马或步行,离开佳仙湖,在佳仙湖旁的一个小镇包下一个客栈。   分派了房间,玉凌霄先跟神剑双玉回房,先在房间吃了晚饭,少林玄空大师和武当山化寂道长、姚开元拉着靖超尘就走进来。   玉龙泉起身向少林武当掌门抱拳行礼,玄空大师和化寂道长还礼。   “玉大侠退隐江湖二十年,今日再让老衲一睹风采,幸甚幸甚。”玄空大师执着玉龙泉的手,笑容满面。   玉龙泉与故友重逢,也很高兴,“当年在少林寺大师对我有救命之恩,化寂道长也一直与我志趣相投,今日重逢,足慰平生之愿。”   化寂道长看了看玉凌霄,“令郎风釆绝世,不输玉大侠当年,只是为何如此瘦弱?”   姚开元偷笑起来,“你说这个小子,他被陆正威下了透髓散,也多亏有本圣手,才刚刚解了毒。”   玄空大师和化寂道长对视一眼,锁眉摇头。   靖超尘走过来拜见,“两位大师,弟子曾在少林和武当修习武功。只是当时只是俗家弟子,很少见到师尊。”   玄空大师道:“看你武功承少林一脉,原来如此。”   玉龙泉微微一笑,“天下武功出少林,犬子这次身体能恢复,也多亏了大师。”   玄空大师意味深长看了玉凌霄一眼,点头不语。   化寂道长道:“令郎虽已解毒,但身体状况还远未康复,今经大战,必然耗损严重,还须用心调养才好。”   玉无瑕冷笑道:“本打算闭关两个月,只是幽冥界不容喘息,霄儿一定是被逼无奈才出关的吧。”   玄空大师道:“不如这样,玉少侠就与我同去少林寺休养,一定很快就可复原。”   姚开元马上点头,“对对,那再好不过,现在这个小子身体巳经没问题了,休养再多加几支老山参,一定康复,只是中过透髓散的人,想和原来一样有点难。”   玄空大师对玉龙泉微笑,玉龙泉点头道:“那么霄儿,我们就在此停留几日,看风波已定,你就随大师去少林寺。”   玉凌霄看了看靖超尘,“不需要吧,就在这里也可以的。”   靖超尘道:“是啊,在那里很闷人的。”   化寂道长道:“玉少侠去少林寺,可以事半功倍的。有神剑双玉在,玄空大师和贫道也不会坐视不管,幽冥教也奈何不了什么,不需操心。”   玉凌霄低头想了一下,对靖超尘道:“那好,就这样,大哥和二哥夏天的衣服不要到外面去做了,我在那里闲时可以做。”   玉无瑕一皱眉,“霄儿,你又这样。”   姚开元睁大眼睛张着嘴,“什么?你会做衣服?”   靖超尘笑道:“我三弟还会绣花呢?”   玉无瑕摇头,“我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见什么学什么,连女人做的事都学,如何是好。”   姚开元大笑,“没想到也有你搞不定的人啊,你这样说,我倒有点喜欢这小子了。”   化寂道长点头道:“江湖传闻玉少侠多才多艺,果然如此。但我看他学的东西也无恶事,所谓艺不压身,有何不可。”   玉凌霄看看大家,又向玉无瑕笑道:“娘,我可听说好厨师好裁缝都是男人呢。你是最不把世俗放在眼里的人,却在乎这个?你看,我帮你做的衣服,你也很喜欢呢。”   玉无瑕手拂衣领的刺绣,摇头微笑。   玉龙泉叹道:“你娘的意思是怕你荒废正事。”   玉无瑕眉梢一挑,“我这样说过么?没有的事,再说霄儿也没有荒废什么。”   玉龙泉微笑,摇摇头道:“两位大师猜想,陆门和幽冥教究竟是什么关系?”   玉凌霄双眼清光一闪,“我觉得,陆子豪的地位比屈伸还高。”   玉龙泉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子豪虽然也练了幽冥魔功,但只有三重,功力远不及屈伸。”   “但我看今天的情势,屈姑娘并非被其父所迫,而是被陆子豪所擒,并作为了要挟屈伸的人质。”   玄空大师捻须点头,“确有此意。多少年来,我们都只知幽冥教主乃是屈伸,谁也没有想过,他背后还有真正的主人。”   大家顿现惊讶之色。   化寂道长一摆拂尘,“这几年幽冥教频频异动,少林武当已有察觉,经过多方调查,陆门与幽冥教私下过从甚密,但没有证据,今天的事,也算是他们表明了身份,其实陆门只是幽冥教的一个放在武林正派的触角而已,而他们真正的主人……”   玉凌霄道:“陆正威。”   靖超尘拍拍额头,“我们在陆门住过一段时间,却谁也没有见过陆正威的武功。难道他也练幽冥魔功?”   玄空大师道:“至少胜过屈伸,或许是顶重。”   靖超尘拉着姚开元的袖子,“师父,我们一到陆门,他们便一再试探三弟的武功,甚至不惜安排幽冥入侵陆门,看三弟的实战状态。最后才下了透髓散。”   玉无瑕冷笑道:“他对霄儿还真是用心良苦。”   玉龙泉锁眉,“谁也没有见过顶重的幽冥魔功是什么样子,如果他真的练成了,武林将有一场浩劫。”   玄空大师道:“所谓的邪不胜正,我们联手合力,何愁邪教不除。”   玉无瑕轻哼一声,“什么正教邪教,名门正派,不也有为非做歹之徒,邪教中人,也不乏豪侠之士。这次峨嵋、华山、崆峒等不也是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么?”   姚开元一撇嘴,“武林称颂的神剑双玉,不也有一个女贼么?”   玉无瑕双目一弯,轻笑道:“盗亦有道,我不过是帮你把药用在正途而已。”   玉龙泉和少林武当掌门相视而笑。玉凌霄问靖超尘,“大哥,你看见二哥没有?”   靖超尘摇头,“吃了饭就被师父拉过来了。”   “我们出去找找他。”玉凌霄和靖超尘起身,向长辈辞别,姚开元也起身跟上。   玉无瑕横了他一眼,“你这老鬼,什么时候见过师父一天到晚跟在徒弟身后转,他们年轻人出去走走,你在后面做什么,还不回来坐着。”   姚开元只好回来坐下,口中嘟囔道:“怎么都强过陪着你这妖女。”   靖超尘与玉凌霄从房间出来,先去了秋月白的房间,但见送到房中的饭菜空置,没有动过,房中也空无一人,两人便下了楼,在客栈几座楼下的饭馆酒馆找,只见有楚家庄的庄客和玉玦、玉珮等家丁在吃饭,问他们,也没有见到。   两人来到院中,靖超尘搔着头,“二弟去哪里了呢?”   玉凌霄想了一下,猛抬头,仍在正月,镇上许多人家都在放焰火,火树银花,夜空中绚烂绽放。便向靖超尘指指屋顶。   靖超尘会意笑了,“三弟,你别用内力了,我带你上去。”   说着,他便环住玉凌霄的腰,脚下一点,身体便轻灵的飞旋而起,脚尖又在屋檐轻点,二人已落在最高的那座楼顶上。   屋脊上坐着一个人,夜风中白衣飘举,长发飞舞,手中拎着一个酒坛,脚下还扔着几个。   靖超尘与玉凌霄走过去,坐在他两旁。   又是一阵焰火腾空而起,光彩照得屋顶一片通明。   “二弟,你喝了这么多酒?”   秋月白举起酒坛又喝了一口,凄然笑道:“以前从未畅饮,没想到我的酒量竟这样好,喝了这么多,头脑还很清醒。”   玉凌霄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秋月白转过头,“三弟,你身体怎么样?”   “没事。”玉凌霄一笑,“二哥,你要知道,你的仇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沧生被幽冥教屠毒,我们会为他们讨回公道。屈姑娘和屈伸被陆子豪所迫,我们也一定会救她出来。”   靖超尘想了想,“其实陆子豪他们这么做,反而逼得屈伸与他们敌对,关键时刻会相助我们也未可知。”   玉凌霄向靖超尘笑道,“大哥,高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了?”   靖超尘故意正色道:“不许没大没小。”   秋月白神色仍然黯然,“我和念念分手的时候,说的话很难听。”   大家立刻停止顽笑,陷入沉默。   “她一定过得不好,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不祥之人。我现在也有点理不清,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喝醉,可偏偏喝不醉。”   靖超尘长叹一声:“二弟,确实,你的遭遇实在太突然,没法让人接受,你和屈姑娘也一波三折,不过不要太悲观,你身边不是还有我们么?”   “是,幸好有你们。”秋月白点点头,又回头看看玉凌霄,“如果难过,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今天你和童心远那样的打法,至少伯父伯母会看得出来。”   靖超尘一怔,“是啊,三弟,今天你和童心远竟那样打了一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的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秋月白又喝了一口酒,看了他一眼,“大哥,你可真够粗心的。”   玉凌霄在一片焰火中沉默而坐,苍白的脸颊映着天空的火光。   秋月白低下头,“我真不想看着你这样苦自己,你说放下,可我看得出来,你是越陷越深了。要么忘了,我们离开这里,要么告诉晚晴,为自己争取一次。”   玉凌霄猛回过头,“我有什么可以争取的?他们的感情连我都很感动,何况童心远还是个将死之人!”   伸手拿过秋月白手中的酒坛,举起来喝了几口。   “三弟,你不要喝!”秋月白一把抢过来。   靖超尘突然一下抓住秋月白的手臂,“你说什么?三弟他喜欢晚晴么?”   秋月白没有说话。   “可是,我看童心远就是不在了,晚晴也没有办法喜欢上别人了。”   三人都沉默起来,只听得零星的爆竹声作响,天空时有火花绽放。   玉凌霄慢慢伸出手拿过秋月白手中的酒坛,这次秋月白没有阻拦。   只又喝了几口,玉凌霄便开始坐不稳了,神志有些迷茫,低头伏于膝上。   靖超尘叹口气,“唉,酒量不行就不要喝了嘛。”   秋月白也微有醉意,“醉了也好,这样就不会太难过。”   靖超尘起身去扶玉凌霄,“二弟,我扶他回房睡觉,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秋月白点头,却忽然听到玉凌霄头枕在膝上喃喃低语,二人侧耳细听。   泪竹摇殒,飘零成阵,片片如泣如诉,此情世上何处寻,只留得伤心无数。   最是难舍,相思无望,可历秋风几度,可怜心事虚渺时,不能够更寻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点击,根本没人看到,但我仍然会坚持写完。   ☆、幽冥魔功   第二十一章幽冥魔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最古老也是翻译得最唯美的越人歌,本来表述的是臣民对君上的敬慕,却更象一场无望的凄美暗恋。   玉凌霄在醉意朦胧中低吟的一首鹊桥仙,使靖超尘和秋月白迷茫不知所措。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却经历毫无指望的相思,迷失在伤心绝望之中。   此时的屈念念,不是也在经历同样的伤心绝望么?想起当时在她的宅中醒来,满身伤痛,心如死灰,她支持着他一路走来,煎汤熬药,耗费自己的内力为他治疗内伤,从那个时候开始,秋月白已经对她生出无限依恋,即使知道她是幽冥教的大小姐,仍然相信她,想念她。在陆门重逢后他们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段时间,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但只是一场策划的入侵,就对她反目,对她恶语相向。她现在身为人质,生命难保,他却没有办法去救她。   靖超尘和玉凌霄走后,秋月白独自坐在屋顶,遥望着南方,泪流满面。   因为秋月白外伤未癒,玉凌霄和童心远身体状况不佳,大家都没有着急赶路,而是暂时留在客栈休养。姚开元去看过了童心远,回来后烦躁不安,双手揪着头发,只差没有哭出来。   靖超尘跟在他旁边,看来看去,“师父,你是怎么了?还是这个病没见过?”   姚开元胡子头发被揪得乱糟糟的,大叫道:“我鬼圣神手一世英名,这下岂不被这小子砸了招牌?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还就真没有办法了!”   这时神剑双玉、玄空大师、化寂真人走进来,身后跟着玉玦、玉珮、玉珞、玉环四个家人。   “听闻鬼老神手已为三位施主诊过,不知情况如何?”玄空大师一进门便问,靖超尘忙为他们让座。   姚开元长出一口气,“好吧,就说说这三个人。秋月白呢,倒是没伤到筋骨,但那一剑剑伤却也颇深,不过这个伤遇到本神手的伤药就是小菜一碟了,放心,已在收口了,几天就可以痊愈。”   几位前辈点头,姚开元一手捻着胡须,眉飞色舞,“至于玉凌霄嘛,肺病已癒,透髓散已清,现在他的问题就是被透髓散伤了根本,没能好好调养,要他好嘛,就是休息,运功调息,炖点鸡汤,弄点人参,好好补补就行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被透髓散伤过的人,从底子上就虚了。”   靖超尘听罢面露喜色,他知道玉凌霄内功的基础是易筋经,也明白玄空大师要他去少林寺休养的原因。   “童心远,”姚开元刚才还洋洋得意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副愁面孔,“他这个,他……他也不是病啊。”   玉龙泉锁眉道:“他是被自身的烈火诀所伤,确实不能算病,但是姚老,他目前状态如何?”   “状态如何?”姚开元瞪着眼睛,“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就他的这个资质,肯定从小就是虚弱多病,不要说这个功,连武都不该练。现在这个样子,好象随时都会被自己的功力烧死。他时间不长了,只要再用功力,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有没有办法驱除他的功力呢?这样他虽失去武功,却可保住性命。”化寂真人道。   “驱除功力?谁能?谁敢?”姚开元瞪眼喊道,“那个帮他的人非被烧焦不可。另外他这个功已渗入骨髓,也不可能驱除的了啊?牛鼻子说话太欠考虑。”   化寂真人揺头不语。玉无瑕冷笑道:“你这老鬼自己没有办法,却把气出在别人身上。”   姚开元翻了翻眼睛,蜷坐在椅子上。   大家沉默,刚刚过了年,也就是说他刚刚二十岁,他的生命竟已经不能挽救,虽然没有说话,大家心中都同时叹息伤感。   玉龙泉长叹一声,“过去经过楚庄主,也与胡不归有一面之缘,当时此人确是一个才高八斗、潇洒俊逸之人,没想到英雄难过美人关,竟因爱成恨,不仅自己一生痛苦,还连累无辜的孩子遭受如此磨难。”   玉无瑕道:“冷月宫主把冰雪寒缘练到了顶重,那必然是无情无欲的。纵然胡不归有再多深情,她也不可能付出真情。”   玄空大师与化寂真人闭目,暗念佛号。   这时房门打开,楚晚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纸包。   看到众人,她微微一怔,“大家都在?”   众人互相见礼。楚晚晴将纸包给姚开元,“刚刚令庄客寻了些老山参,成色较好,便烦姚翁给秋哥哥和玉哥哥配药。”   靖超尘接过来,“晚晴,他们身体都无大碍,何不留给童公子?”   楚晚晴微笑,笑容虽酸楚,眼睛却透着幸福,“心远的身体不能用人参的,大家不必担心,他能坚持到现在,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已经别无所求了。当初一直以为今生无缘再见,可现在我能陪着他,我们两个真的都非常开心。”   玉龙泉和玉无瑕凝望着楚晚晴,这确实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净如白璧,空灵如水,只是美得不属于这人世。看得出来儿子喜欢他,可是她却早已心有所属。   玉无瑕不由起身上前,伸手轻抚她柔弱的肩头。   “超尘、晚晴,你们和月白都失去了父母,既然你们与霄儿都患难相知,如果不嫌弃,就把我们当作你们的父母,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们说可好?”   姚开元惊讶的抬头看玉无瑕,喃喃道:“没想到妖女长了点年纪又生了孩子,还真的有点女人味儿了。”   晚晴不由含笑流泪,靖超尘也走过来,向神剑双玉深施一礼。   马车南下,渡江,长江延岸的铜陵。   屈念念被关在陆门山庄一个小院子的厢房里,巧的是,这里正是当初秋月白在陆门时住的那个房间。   穴道虽被解开,门也没有上锁,她却没有逃出去的想法。越是松懈的防范,越是表明被囚者根本没有出逃的可能。   虽然当时不能说话,不能行动,他总算又见了秋月白一面。看着他焦急、看着他受伤、看着他一直凝视自己的眼睛,她知道他仍然非常在意她,而她又何尝不是?   北上之前,陆子豪大摇大摆走进幽冥殿,在父亲面前擒住她,而父亲虽焦急气恼,却不敢表示反抗,这已经表明了陆子豪的身份,幽冥教的大公子。   屈伸,原来充其量不过是幽冥教的管家,一直受着陆家父子的操纵。她知道这些时,虽然惊讶,心中却莫名有着一种微微的喜悦。   她坐在窗前,小院里很是安静,仿佛一切都被隔绝于外。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透过窗棂,她看到屈伸负着双手信步走进小院,走过院中的小径和凉亭,一直向她的房间走来。   态度悠然自若,好象就在自己的家里。   屈念念锁起双眉,疑惑的看着他,门一开,屈伸高挑的身材穿过门口,走了进来。   他略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   屈念念慢慢站起来,回头看了看窗外,并没有人跟在他后面。   “爹爹,你……他们怎么会允许你来见我的?”   “陆门本来就是幽冥教的一部分嘛,我是教主,来看看女儿,也要谁允许么?”屈伸一甩袍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伸手为自己倒茶。   “可是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教主。陆子豪在哪里?他已经放了我们了么?”   屈伸饮了一口茶,伸手拉住面前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陆子豪没有来铜陵,他根本没有渡江。陆正威正在练功,他被急召去见他了。我们离开佳仙湖两天后,他的马车就走了。我接到陆正威的消息,让我们来陆门。”   “陆正威和陆子豪躲在中原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练功?幽冥魔功?”   “顶重的幽冥魔功。”屈伸的眼神显出迷茫的崇拜。   “爹爹,”屈念念双手拉住他的袖子,“现在没人看着我们,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幽冥教什么幽冥魔功了。我们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我永远陪着你,孝敬你。”   屈伸凝视了女儿一会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乖女儿,你可有过什么最想要的东西?”   屈念念一惊,不由松开了拉着他袖子的手。   “江湖人都知道,我是一个爱武成痴的人,”屈伸凝望着女儿,“年轻的时候,我为了练武功,甚至很少有时间和你娘说上一句话,她那么早去世,都与我有关,就算如此,我仍然没有放弃幽冥魔功。”   “幽冥魔功本来就是陆正威的,”他端起茶杯,看着杯口细细的热气,“我们从年少时便相识,我助他成立幽冥教,而他就让我练幽冥魔功,在他认为应该的时候,他给我新一重的练习方法。我作为幽冥教的教主,他是教主的主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幽冥魔功已经练到第八重,而他承诺,在他修成之后,会让我练至顶重。”   “那又怎样呢?”屈念念柳眉深锁,无奈看着他。   “女儿,你哪里知道,顶重的幽冥魔功,将使人具有神的力量,那是我最奢侈的梦想。当年冰雪宫宫主冷月练成了顶重的冰雪寒缘,使江湖人闻之色变,她当时就拥有一统江湖的能力,但冰雪宫的人只知练功,对江湖事并无兴趣,所以依旧孤芳自赏。其实她的力量,也无法战胜顶重的幽冥魔功,更不用说她牺牲的是她的生命,在冰雪寒缘阴寒的内力下,她只能年纪轻轻就死去,而幽冥魔功练到顶重,却可以延年益寿。”   屈念念想了一下,“毕竟修练的人是肉身凡胎,过于强悍的武功所爆发的力量,都是人不能承受的,怎能做到延年益寿呢?”   “到他把顶重秘笈给我时,便可知晓。”屈伸伸手抓住了女儿的手,“念念,我一直不让你参与幽冥教的事,你从小长在断魂崖,就如在世外桃源般快乐,可你偶然知道了我们的一些行动,就生气出走去了苏州,我也没办法,只好派周德荗跟着你。但是念念,你相信我,苏州秋府的事,我确实不知情,是陆子豪带人做的,可能当时陆门需要钱,而秋府本就是陆正威养在苏州的一块肥肉。”   “那次陆门被袭的事呢?”   “那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陆正威下的命令,目的只是为了试探玉凌霄的武功。”   “试探?”屈念念不由惊骇,“那一战幽冥教和陆门都伤亡惨重,损失那么大就只为了试探?”   屈伸微眯双目,若有所思,“是啊,玉凌霄是陆正威最忌惮的一个人,甚至超过冰雪宫宫主,所以他用了透髓散。这次我与玉凌霄交手,也深有所感,在被透髓散所伤,身患重病后,身体如此虚弱消瘦,竟还能与我这第八重的幽冥魔功相抗,我虽伤了他,却也胜之不武。关键是,他还如此年轻,难以想象将来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你们的计划是很难实现的。爹爹,你难道就不能放弃么?就算是陆正威成了武林至尊,他又将你置于何地呢?”   “我将是幽冥教真正的主人。”   屈念念不由冷笑,“人心不能满足,也许他以后还想做皇帝呢?”   “如果他坐拥天下,那他许诺我的是整个江湖。”   屈念念全身一震,惊惧的看着父亲。   屈伸唇角绽开一抹霸气的微笑,“女儿,你喜欢秋月白,陆正威也知道,我们都不会伤害他,早晚,他都是你的。”   屈念念凄然低下头,秋月白,为什么感觉越来越遥不可及了呢?人隔着滚滚长江,心隔着千山万水,从前曾短暂拥有的幸福,以后再也不可能了吧。   中原,尧山山麓。   在遵从陆正威之命遣屈伸父女去陆门后,载着陆子豪和蕊儿的马车由一小队幽冥教徒护送,在山间小路疾行。逐渐转入一个山谷,山谷中可以看到十几个黑衣的幽冥教高手护卫。他们引领马车来到一个山洞前,陆子豪和蕊儿下车。   “启禀主上,公子到了。”黑衣护卫在洞外欠身行礼。   良久无声。众人都禀息静候,又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山洞深处传来细细的内力传音。   “子豪,进来。”   陆子豪理了理身上华美的锦衣,傲然迈步走入山洞。   山洞很深,经过了一条狭窄黑暗的过道,才进入了里面宽敞的石洞中,石壁上只插着四枝长明火把,使幽暗的山洞显得格外阴森。   洞中间的石台上端坐着陆正威,他没有束发,灰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身着玄色单衣,长相本是平和的脸被散发半遮,显出凌厉的气势。   “子豪拜见父亲。”陆子豪一抖袍襟,跪地行礼。   陆正威睁开双眼,睨了儿子一下,“坐吧。”   陆子豪起身,在一旁的一块大石上就座。   “爹爹,您一直在闭关,不知功力如何?”   陆正威仍闭目端坐,“如今顶重只有一步之遥。”   “真的?恭喜爹爹,贺喜爹爹。”   陆正威脸上却无一丝喜色,甚至轻叹了一口气。   “一步之遥,却是天地之隔啊,我一直不能冲破这重阻碍,不能做到真正超脱。”   陆子豪锁眉道:“是什么阻碍如此难以跨越?子豪可以帮忙么?”   陆正威仍闭目,却未正面做答,只是喃喃自语,“不,我不能放弃,不能,时至今日,只有这最后一步。”   他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陆子豪不由全身一抖,心中陡然惊骇。   “儿子,只有你,只有你能够帮我。你可愿意?”   陆子豪慌乱的看着他的双眼,“爹爹,我当然愿意。”   “好,你真是为父的好儿子!”陆正威盯着儿子,双目闪着寒光,“幽冥魔功顶重,心性全失,断情绝义,五伦俱废,当饮至亲之血,食其心,神功可成。”   “啊!”陆子豪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爹爹,你……你要杀我,饮血食心!”   “子豪,你帮帮爹爹,把你的血和心给我,好不好?”   陆子豪全身颤抖,连连叩头,“爹爹,不要,我求求你,你不要杀我,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求你饶了我吧!”   陆正威眯起双眼,“是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只有你……”   陆子豪绝望的哭喊,“不!你不能杀我啊!我是你的亲骨肉,将来你老了,谁来孝敬你啊!”   “正是,你是我的亲骨肉,我的儿子,正因如此,才只有你的血和心可用。子豪,你答应为父吧,这才是你最大的孝心呢!”   “我娘临死前要你保证过的,你要好好照顾我的!”   “是的,这也是我对你最好的照顾,子豪,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陆正威向前微倾身子,“我要告诉你,你娘并非得急病而死,她看到了秘笈,反对我修练,于是我杀了她。”   陆子豪战栗的看着眼前的人,头发披散,双眼闪着幽幽的绿光,如同一匹恶狼,也如嗜血的魔鬼。   幽冥魔功,真的可以使人变成魔,他已经不再是父亲了,即使自己也曾杀过无数生灵,甚至对小孩子和老弱妇人,都从未手软,心中从未犹疑,可眼前的父亲仍使他不寒而栗。   集中全部力量,纵身而起,提起全部轻功,向洞口扑去,想要夺路而逃。   人刚离开原地,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使他不由自主后退,身体腾空,倒退飞向陆正威。   惊慌的惨叫,拼命挣扎,全部无济于事。他感到陆正威的手已经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他整个后背贴在父亲的胸前。   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指风闪过,只觉颈间一痛,颈部的大血管被割开,鲜血箭一般喷涌而出。   他感觉到父亲的唇舌已经覆在了他颈间的伤口上,耳边听到他喉间吞咽血液的声音。   爹爹,爹爹……   血腥味弥漫开来,来不及被吸入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衣领,身体越来越软弱,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意识在逐渐抽离。   爹爹……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陆子豪最后的力气,只能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惨嚎。   佳仙湖附近的小镇上,众人已经在客栈休养了十余天,秋月白伤口已经痊愈,玉凌霄体力恢复了不少,童心远也暂时脱离了危险。   楚晚晴手里端着银耳莲子汤,推门走进童心远的房间,早晨的太阳已将阳光撒满一室,晓飒清岚,清凉的晨风从窗口吹进来。   帘帐之后,是半卧在床榻上的红衣人。   “心远,你早就起来了么?”楚晚晴看见他已经梳洗好靠在床栏上看书。   童心远抬头看见楚晚晴,连忙放下书,坐直了身子,向她伸出手,“晚晴,来。”   楚晚晴双手捧着汤碗,走过来坐在童心远身边,“我刚刚借了客栈的厨房做的,很清火的,快喝吧。”   童心远接过汤,浓浓的汤汁晶莹剔透,洁白的银耳微闪银光,一粒粒莲子如同珍珠一般。   可是,什么样的银耳和莲子能清的了他的火呢?   用汤匙舀了放入口中,童心远抬头看着楚晚晴,消瘦的脸上终于闪现一抹微笑。   “真的很好喝,是你亲手做的?”   “嗯,你爱喝的话,我每天给你做,好不好?”   “好,每天给我做。”童心远放下汤碗,闭上眼睛调息了一下。   “心远,不舒服么?”楚晚晴见他额角微现汗意,连忙扶着他的手。   “我没事。”童心远睁开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又对晚晴笑了笑,“晚晴,我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还能和你呆在一起,吃着你亲手做的汤。就算现在要我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你……”楚晚晴不由一惊,全身抖了一下。   看到她眼中显出痛意,童心远自悔失言,忙伸手把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晚晴,我不再胡说了,你不要难过。”   楚晚晴强忍着充溢眶间的泪水,伸手环着他的腰,“心远,我不在乎时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么?只要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   “对,我们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就足够了。”童心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晚晴,让我再听听你拂琴吧。”   楚晚晴点头,“好,琴在我房间里,我扶你过去。对了,福叔今天早晨赶过来了,庄上都很好,过两天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就回去。”   “我可以了,不如明天就回去吧。”童心远起身,两人挽着手走出来,穿过回廊,向晚晴的房间走去。这时一个庄客走过来行礼。   “启禀庄主,刚刚冰雪宫遣使来送信。”   “冰雪宫?”楚晚晴一怔。   庄客把书信递上来,“是给童公子的。”   “好,退下吧。”楚晚晴接过书信,递给童心远。   童心远接过书信,见信封上一溜娟秀的行书:“冰雪宫宫主敬上童心远公子亲启”。展开书信,见写道:   “童心远公子台鉴:听闻贵恙初癒,不日将行,念及冰火之会,世所罕焉,翌日摆酒佳仙湖畔,特此饯行,望公子不吝驾临,幸甚。冷岱罗再拜。”   合上书信,童心远双眉深锁,“冷岱罗请我去,说是饯行,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们是死对头,冰火不容。”   楚晚晴微笑,看了看递过来的书信,“什么死对头,你忘了,你们是亲兄妹,上次是她救了你。我发现,她其实早已经不再是以前江湖传闻冷心冷面的冰雪宫宫主了。”   童心远若有所思,“可是,冷月和冷岱罗不都是无情无意的人么?”   “是因为玉哥哥,”楚晚晴不由笑了,“你没看见么?冷岱罗是对玉哥哥动了真情的。也许最初只是使者推荐了二宫主的人选,那时她并未在意,但后来玉哥哥拒绝她以后,看得出她很痛苦,而且对自己的命运很无奈,她不可能再无情下去,她已是这世上最多情的人了。”   “玉凌霄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人。”童心远叹息一声,在他看来,从小被父母宠爱,博学多才,武功盖世的玉凌霄,真的是天之骄子。而他,从来不知父母之爱为何物,一直受着烈火的折磨,寿命无多,“好吧,明天我就去赴宴。”   “我陪你一起去吧。”   “既然冷岱罗只请了我,想必只要我一个人去。”   “你身体可以么?”   “我只要不用内力,不要紧的。”   两人继续前行,不久,楚晚晴房间传出清越动人的琴声,那琴声悠扬,在初春的清风白云间飘荡开去。   ☆、火漫佳仙   第二十二章火漫佳仙   天色近晚,楚晚晴回房休息后,童心远漫步客栈,来到玉凌霄房门前。   犹豫了一下,轻叩房门。   房门打开,玉凌霄站在门口。   尽管早已相识,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童心远仍禁不住一怔,有短暂的失神。   经过十天的休养调息,加之透髓散已经清除,玉凌霄原来的风釆气韵开始渐渐回到他的身上。童心远第一次看到他时,虽也不失清雅,眉目清秀,但当时他瘦脱了形,几乎成了骷髅,所以并未见过他原本的样子。   美玉无瑕的天人之颜,优雅修长的身姿,虽只穿着件简单至极的浅青衣袍,那神釆气度却如同谪仙,使人甚至挪不开眼神,却又不敢逼视。   他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人,童心远看着他,心中不由暗想。   “童兄?”玉凌霄微显疑惑,闪身让开门口,“请进。”   童心远略迟疑了一下,走进房间。   “童兄请坐。”玉凌霄执壶斟茶,“找在下何事?”   童心远在桌旁坐下,看了看在对面落座的玉凌霄,“玉公子,我想……我想拜托你一些事情。”   “只要可以办到,在下便愿意效劳。”玉凌霄微微一笑。   “有些事,我不愿当面对晚晴提起,可是又无可逃避,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本来我想离开她,一个人静静死去,可是现在,既然我选择了和她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就免不了到时她会为我伤心。看得出来,你也很关心她,所以我想拜托你,到时候照顾好她,伤心过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童心远垂着眼帘,面无表情静静地说。   玉凌霄不由轻锁双眉,双眸闪动,“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些?”   童心远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过了明天,我们就要返回楚家庄,而你要去少林寺,可能过一段时间才能来,我担心等不到你回来。”   玉凌霄一惊,“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童心远苦笑了一下,“老实说,烈火真气已经使我全身经脉受损,我可能随时倒下,就算再注意,也免不了烈火焚身之苦。”   “我可以帮你,用我的内力,废掉你的武功。”   “那你会性命难保。而且,烈火真气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不可能散功,另外我经脉五脏受损严重,如果当真散了功,没有了内力,我可能马上就不行了。”   玉凌霄低下头,“难道就当真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童心远笑笑,“玉公子,你不要想这些了,我这样一个人,死对我只是解脱。可是晚晴,我实在对她放心不下,就算她是一代技艺高绝的琴师,是楚家庄的庄主,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单纯如水,至情至性,我死不足惜,但对她的伤害我真的不敢想象。”   玉凌霄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怎么能够放下对她的思恋,当她爱已枯萎,心已死去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童心远和楚晚晴之间是一种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旷世奇缘,用全部的生命去爱,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这种爱使玉凌霄也心动神摇。   一缕纯净的琴音划破夜空,静谧悠闲,使人身心涤荡,自从来到客栈,每夜都会听到晚晴这种干净单纯的琴声,大家都知道,她是在用琴声伴童心远入眠。   “你能答应我么?”童心远看着玉凌霄的背影,喃喃道。   玉凌霄回过身,凝望童心远,清澈明亮的双眸闪闪发光,“好,我答应你。”   “谢谢,”童心远虚弱的笑了一下,站起来,“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天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童兄,”玉凌霄叫住他,“请你一定保重。”   童心远凄然点了点头,开门走出去。琴声在夜空中飘荡,闻之使人忘俗,忘记世间一切烦恼。   第二天,楚晚晴从客栈外面回来的时候,心里仍然忐忑不安,无法宁静。   刚刚送走了童心远,他独自一个人去佳仙湖赴宴,本来已经看到过冷岱罗不惜消耗功力救过他,这次的饯行也不会有恶意,而且冰火一战,也算是了了胡不归的心愿,但当他调转马头准备离开时,心却突然狂跳起来,追上去拉住马缰绳。   童心远再次向她微笑,弯下腰拍拍她的手,“晚晴,放心吧,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你确定身体可以么?”楚晚晴不安追问,看到他点头,手却依然抓在缰绳上,“好,那我等你回来。”   “你等着我,等我回来,明天我们就回楚家庄。”   楚晚晴突然抬眼盯住童心远的脸,焦急说道,“那你答应我,明天回庄后,我们就成亲吧。”   童心远全身明显抖了一下,手也颤抖起来。   “心远,答应我,好不好。”   童心远强忍心中剧烈的酸痛,用力点了点头,“好。”   手轻轻松开,手轻轻从手心中抽出来,骏马掉头奔去,马上的人红衣似火,俊美的面容带着绝望的苍白,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模糊,那一片无比空虚的感觉升腾起来,让她心乱如麻。   走进客栈的时候,才发现楚福跟在身边,“福叔,你叫人去庄上送信,不,飞鸽传书给忠叔,让他马上准备婚礼,越快越好。”   “庄主……”楚福一愣。   “快去。”楚晚晴打断他。   “是。”楚福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只不过赴宴,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没有必要过于担心。楚晚晴一面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面穿过游廊,信步缓缓而行,刚走几步,迎面见秋月白走来。   未等楚晚晴说话,秋月白便睁大了眼睛问:“晚晴,你刚刚让福叔送信准备婚礼?谁的婚礼?”   楚晚晴低下头,眸中闪过悲凉之色,“回庄以后,我想尽快和心远成亲。”   秋月白听了,回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明天,三弟要随玄空大师去少林寺,你的婚礼,他还不知道,可能也就来不及参加了。”   楚晚晴猛省,苦笑了一下,“是,差一点忘了,我这就去找玉哥哥,告诉他这个消息,他来不及参加婚礼,我想提前他也会祝福我,为我高兴。”   秋月白伸手拦住她,“不要,你还是不要去告诉他了。”   楚晚晴疑惑道:“怎么了?秋哥哥,你为什么怪怪的?玉哥哥身体有什么问题么?那我更要去看看他。”   “不是。”秋月白眼露凄然。   楚晚晴看了秋月白一会儿,心中更加疑惑,“秋哥哥,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是的,有事瞒着她,她哪里知道,那个人默默爱着她,放不下,也逃不开。没有条件,不求回报,全心帮助她,为她的痛苦难过。而她,却全然不知。   “秋哥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楚晚晴见秋月白沉默不语,便连连追问。   无论如何,至少她应该知道,就算是世间她多一份牵挂也好。   “晚晴,”秋月白猛然回身看着她,“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三弟,他喜欢你。”   楚晚晴挑起眉角,似是没有听懂。   “我三弟其实一直喜欢你,他知道你和童心远的事以后,曾经说过要放下,可我看的出来,他根本就放不下。因为不想增加你的烦恼,也未告诉你一切,只是虽然他已决定斩断情丝,但你此时若告诉他成亲的事,只怕他还是难以接受。”   周围的一切都旋转起来,耳边只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如同一道亮光划破意识,使她一时无言,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的琴瑟相知,一直以来站在她背后的支持。那个人她可以无话不谈,那个人在她无助时总是给她安慰,那个人为了她受伤,为了她打架,那个最初出现在竹林中,风釆绝世,一笑倾城的少年,那个武功盖世无双,无所不能的神话。   他,竟然喜欢她。   象她喜欢童心远一样,甚至在她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经受着感情的折磨,却无怨无悔。   楚晚晴闭上眼睛,心乱如麻。   秋月白看着她伤心的样子,自悔失言。她在绝望中和童心远相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永远失去他,痛苦已经占据了她的身心,为什么要增加她的痛苦。   “晚晴,”他走到她身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不要太难过,我三弟是个坚强的人,这件事难不倒他,他一定可以自己走出来。”   “嗯。”楚晚晴点点头,能够听懂秋月白的安慰,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只能对不起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回报。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各自无语,心中却都是惊涛骇浪,激荡不已。   佳仙湖畔,冰雪宫的四位使者已经指导雪奴们在湖边摆下了几桌宴席,仍然是冰雪宫里的生冷食材和清泉水,例外的,在每桌上多了一盘烧烤,是唯一的熟食。   宴席摆好后,做最后的整理,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突然感到空气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压抑感,使大家不由自主都停止了动作,戒备起来,并开始运起内力,抵御这种奇怪的压力。   “幽冥魔功!”如冰首先叫出声来,就在她话音未落时,一个人影便从天而降了。   只是中等身材,平凡的外貌,花白的头发,就像邻家的大叔那样的一般人,却因为脸上那种冷酷、眼神中的那种傲然,显出了非同寻常,睥睨一切的气势。   四个冰雪使者都见过他,虽然他是武林上一大门派陆门的掌门,却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而现在的他,明明还是一样的外貎,却又与以前大不相同。   孤身一人,傲然而立,连那平常的身高,也仿佛变得高大起来。   “陆正威,”通过神剑双玉,她们已经知道了他与幽冥教的关系,“你终于出现了。”   陆正威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宴席前面,“冷岱罗、童心远、玉凌霄,还有玉龙泉和玉无瑕,他们都在哪里?”   如雪冷笑一声,“我们宫主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么?至于其他人,他们和冰雪宫无关。”   “这么多年了,冰雪宫的人还是那样不可一世。”陆正威一声冷哼,站在原地,却已经发功,压抑的感觉猛然强烈,强烈的气旋在空中飞扬,四个冰雪使者同时运功抵御,却终于不敌,同时张口吐出鲜血。   陆正威一伸手,离他最近的一个雪奴被他抓过去,还未来得及还手,便被折断了脖子。众人目瞪口呆的看见陆正威低头咬破她的颈部血管,如同一个魔鬼一样吸了她的血液。   一阵寒风凛冽,绯色闪过,冰雪宫宫主冷岱罗从湖上驶来的小舟上飞身而来,红衣似火,长发如墨,翩翩落地。   陆正威把死去的雪奴推过一旁,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看着冷岱罗哈哈大笑,“冷岱罗,你也出现了,可惜没有用的,如果你母亲还在,可能还能与我比一比,她也没想到啊,养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   冷岱罗的冰雪寒缘虽只练到第八重,但在目前为止,已经是独步天下的功力,她只遇到过玉凌霄一个对手,别人她还从未放在眼里,因此也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亵渎的话。   她绝美的容颜闪着冰冷的光彩,慢慢说道:“你练成了幽冥魔功?”   陆正威扬天狂笑,“顶重的冰雪寒缘已经成就了神话,顶重的幽冥魔功本身就是神。冷岱罗,现在即使你和玉凌霄联手,加上少林武当那些人,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就乖乖退出江湖,把冰雪宫让给我,等我收复了各门派,杀了所有不知死活的人,凭你的容貌,就给我做夫人,又有何不可?”   这时,十来个幽冥教装束的人运着轻功,来到湖畔,为首的女子正是蕊儿,本来一个貌似清纯的小姑娘,现在的神情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双眼满是狡黠。   一声清晰的马嘶,一匹白马此时也抵达湖畔,马上的人艳红衣衫,容颜憔悴,震惊的带住马缰。   “童心远?”陆正威看了一眼白马上的红衣人,冷笑一声,“你也来了?你经脉已毁,那个烈火诀也已经白练了,你要杀冷岱罗,我可以替你下手。”   冷岱罗抬眼看向童心远,眸光一闪。   “陆正威,幽冥魔功高深莫测,本宫主正要领教。”伸开双臂,宽大的红色衣袖展开,衣袖中显露出丈许红绫。看得出来,这次她要拼尽全力了。   看到湖畔已经摆好的酒宴,童心远双眉紧锁。   冰雪使者和雪奴们同时展开她们的白绫。   陆正威仰天大笑,“好!你们就一起上吧!”   话音未落,数条白绫带着冰雪同时向陆正威袭去,是前排的十几个雪奴同时出手,但那白绫和冰雪之气却无法近到陆正威身前,他的面前有一片黑色云雾,黯淡恐怖,几个雪奴再次运功时,便被那压迫的真气震的向后飞去,筋脉爆裂,有几个当场死于非命。   冰雪使者正要上前,只听冷岱罗低低说道:“如冰如霜,带众人护法!”   天空中冷风吹起,一瞬间天寒地冻,冷岱罗手上的红绫竟结上了冰凌,艳红身影裹着严寒的冰霜飞身凌空,强大的冰冷气浪直扑陆正威。   在陆正威双手张开之际,不仅是冷岱罗,所有的人都感到强烈的窒息之感,压抑、绝望、身心疲惫,几乎不用他出手,便会被这种感觉逼迫至死,只能运动真气,拼命抵御。   冷岱罗的红绫与陆正威的掌风交锋时,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惊天动地,掌风、刀光、剑气四射纷飞,这种景象如同身在地狱的火海刀山。   顶重的功力与未练完备之前绝不仅是功力强弱的区别,而在于陆正威已经杀妻弑子,真正的断情绝欲,蜕变成魔,他的掌风不仅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更有着恐怖的摧残人心的威力,与他交手,即使有冷岱罗的功力,也已绝望不能自已。   数百招过后,冷岱罗已经全身麻木,身心受创,被那股浓重的黑气击飞出去,身躯重重摔在湖岸上,如同一只红色的蝴蝶被折断了翅膀。   胸口的疼痛猛烈袭来,一大口殷红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自从开始练习冰雪寒缘,她是第一次惨败,第一次受伤。   “宫主!”四位使者同时惊呼,奔过去挡在冷岱罗身前。   陆正威苍发飘舞,双目血红如同魔鬼,“明知道不是对手,又何必以卵击石?今天,我就亲自送你到地狱去!”   黑气再次升腾,冷岱罗绝望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伴着爆裂之声,阻住了那道煞气的攻击。   睁开眼睛,童心远已经离开了那匹白马,单薄的身躯站在陆正威面前,挡住了他对冷岱罗的攻击。   冷岱罗大吃一惊,童心远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驾驭不了烈火诀的功力,现在的他再次运功,可算是命在旦夕。   陆正威一怔,不由冷笑,“童心远,你还敢动手?就不怕玉石俱焚?”   童心远站在原地,红衣黑发随风飞舞,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脸色苍白如纸。   “玉石俱焚,也好过无情无义,也算死得其所!”   突然,他双臂展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穷其一生,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美丽无邪。   炽烈的真气爆烈开来,不受控制的穿过他的身体,形成一个火热艳红的光球。   “晚晴,对不起,好好活下去。”眸光流转,看向洛阳的方向。   冷岱罗顾不上身体的剧痛,泪如雨下,向着童心远凄厉的喊道:   “哥哥!”   童心远身形一顿,他的头发和衣衫已经爆出火花,燃烧起来,他在那一团熊熊烈火中回头,向冷岱罗一笑。   嘴唇轻轻动了动,可以看出他轻唤了一声。   “妹妹。”   接着,光芒四射的火球腾空飞起,一道凄美的霞光,扑向陆正威。   爆炸之声传来,一片火海,烈火诀全部的能量在瞬间释放,陆正威头发胡子和衣服全部起火,他在最后的一瞬拼命挣脱出来,被幽冥教的人冒死救下。   顶重的功力虽威力无比,此时也受到重创,蕊儿指挥着幽冥教众抢出一条退路,立时退去。   佳仙湖畔草木仍燃着未尽的火苗,空气炽热如灼,一切都已毁灭,一切也恢复宁静。   一片艳红的衣角从空中飘下来,一半已经烧焦。   冷岱罗抬手接住,手指抚过那焦糊的布料。   “哥哥。”   眼泪如同潮水般涌得满脸,她把那块布料贴在自己脸上,深深弯下腰,伏在地上。   兄妹相认之际,天人永隔,童心远,已在烈火之中,烈焰焚身,灰飞烟灭。   即使一直处于仇恨之中,最终,仍敌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   她,冷心冷面,怀抱着世代冰雪宫主的终极目标,却在经历了苦痛相思后,一笑泯恩仇。他,从小在仇恨中成长,在仇恨中绝望挣扎,最终却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爱。   当楚晚晴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看见姚开元和玉凌霄坐在她的床前。   看到她睁开了眼睛,玉凌霄双眸明显有波光闪过。   “晚晴,你醒了。”他低头看着她的手。   楚晚晴抬起手,看到手中紧紧握着的那片焦糊的衣角,鲜红的衣料很多地方已烧成了焦炭,只有少数的地方还留着鲜红的本色。   眼前仿佛出现了他骑着白马,纵马远去,红衣飞扬的身影。   这次分别真的成了永别。   虽然早已知道,这一天快要到来,但是为什么,来得这样快。   她呆呆看着那片衣角,眸中无喜无悲。      ☆、知音琴碎   第二十三章知音琴碎   楚晚晴昏厥了两天,这么长时间,太多压力堆积在她心里,使她心力交瘁,童心远的死,给她所有的爱和痛画上了句点,只剩下了绝望。对于她来说,生与死已经变得无所谓,她沉浸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中。   一经醒来,她便吩咐楚福,带领众庄客返回楚家庄。   玉凌霄本来要和玄空大师去少林寺,但现在的状况,他实在对晚晴放心不下。于是,少林武当掌门各自返回,组织弟子们准备对抗幽冥教,也开始打探陆正威的消息。靖超尘、秋月白、玉凌霄、姚开元去了楚家庄。神剑双玉南下去陆门和断魂崖进一步打探消息。   童心远用他生命的力量,给陆正威顶重幽冥魔功的功力造成了重创,使他功力大减,在这段时间找到他,是除去他的上佳时机。   但是童心远,他已灰飞烟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只余那片残破的衣角。   在楚家庄别院外的竹林里,正对着小溪竹亭,建起了他的衣冠冢。   翠竹依旧,一亭,一琴,一人。   白衣少女长久的坐在亭中,指尖滑过琴弦,幽静古雅的琴韵低回。   她一直不曾离去,连送去的食物也不曾碰过。   姚开元连连摇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什么样的药也治不了她的心结。”   玉凌霄曾强行按住她的琴弦,但她停止弹奏后,仍然坐在那里不动,仼凭别人说什么,她也一言不发。   只在别人离开时,她曾把楚福叫来,下达了她继任庄主以来最紧迫的命令。   不借一切代价,找到陆正威,一有消息,速来报我,不许惊动他人。   楚家庄的外线庄客全盘运作,以佳仙湖为中心地毯式搜索,终于得到了消息。   陆正威很聪明,他没有向南走,而是进了洛阳城,投了城中一个很大的客栈,蕊儿和十数个幽冥教徒陪伴左右,仍然锦衣玉食,全副精力休养和恢复功力。   楚福得知后,第一时间禀报了楚晚晴。   楚晚晴立即和楚福前往洛阳城中楚家庄总舵,临行遣庄客告知玉凌霄,拜托他们照看别院,只说总舵有事情要处理,却没有说别的事。   因为之前也常有类似的情况,玉凌霄接到消息后,并没有多想,甚至有一丝欣喜的感觉,毕竟,她离开了那片竹林,换一下环境,有可能对她更好些。   第二天早晨,玉凌霄在廊前漫步回来,春来万物生发,庭中的凤凰竹显得更加翠绿,地面有片片嫰色透出。   手指拂过案上的古琴,一串清越的琴声响起,随便坐在案前,用心拂起琴来。   琴声中满含忧虑,已经下过决心,陪在晚晴身边,保护照顾她,让她可以从失去童心远的痛苦中站起来,即使永远不可能,就做她的哥哥也好。可是,亲眼看着她痛苦得几乎麻木,何尝不是更深重的煎熬?   可怜心事虚渺时,不能够更寻归路。   琴音幽咽,婉转低回。   突然,指下一颤,一根琴弦应手而断。   玉凌霄猛然一怔,抬起手,惊讶看着自己的手指。   一点莫名的恐惧漫延开来,摄住了他的心神,使他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蓦然跳起来,身形一闪出了门口,直向别院大门而去,庄门口正有一个庄客牵过一匹马准备出门,玉凌霄纵身而起,飞身跃上了马背,随手从那人手中把缰绳抢了过来。   那马一惊,前蹄提起,仰空嘶叫。   玉凌霄回头道:“告诉我大哥二哥,我去总舵,叫他们随后赶来。”   一抖缰绳,那马又一声长嘶,便箭一般飞奔而去。   庄客见玉凌霄一改往日清淡无波之态,知道事情紧急,急忙奔进庄里报信去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切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洛阳大街上早起的小贩刚刚准备出摊做生意,春寒料峭中,街道显得清冷寂静。   街道上一个全身素白的少女缓缓而行,引得几个小贩回头去看。   如泼墨一般的浓黑长发上别无装饰,只用一根白玉簪轻挽,简素的白衣格外萧索,腰间系着白色的丝绦,显得她身姿纤弱异常。素颜未施粉黛,清淡苍白,怀里抱着一张古琴。   她缓缓前行,面无波澜,却异常坚定,目标也甚是明确。   延着街道,一直走到洛阳城最大的一家客栈,大门上挂着大红的招牌,写道“福盛之家”。   楚晚晴走到大门一侧临街二楼的一扇窗下,停下脚步。   慢慢抬起头,眼波射向那扇窗,她的眼睛一惯清如秋水,波光潋滟,可今天的眼光却冰冷狠决,异常凌厉。   手中的琴蓦的横过来,楚晚晴一手按琴,屈腿坐在了地上,古琴横放在膝上。   手指从琴弦上滑过,如断金碎石一般的琴声骤然划破了周围的寂静,楚晚晴收回目光,脸上依然宁静无波,十指却在琴弦上有力的弹奏起来。   稽康一曲广陵散名扬天下,楚晚晴指下正是广陵散。   凄厉、豪迈,为变徵之音,琴声催人泪下,令人心潮澎湃。客店的客人纷纷推开窗,面色凝重看向她,街上也平空多了不少人,大家都驻足观望,却全被琴音所感,无一人说话。   许多年后,楚家庄这位年轻的庄主冠绝天下的琴技依然被世人称颂,奉若神明。也正因如此,这位气质如仙的少女形象也就成为了楚家庄世世代代门人心目中的象征。   只有她正上方的那扇窗迟迟没有被推开。   慷慨激昂的琴音在一声裂帛中骤然结束,此时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不仅是这家店,其他的店也都门窗洞开,人头攒动。但是,琴声已经结束,这满是观众的街上却是一片寂静,只有早晨寻食的小鸟,发出的几声清脆的鸟鸣传入人们耳中。   随着木轴声响,那扇一直没有打开的窗户终于打开了。陆正威站在窗口,身边是衣着锦绣的蕊儿。   楚晚晴依然坐着没动,只是抬起眼睛,看向他们。   陆正威笑了一下,伸出双手慢慢拍了几下,“好,当初你小的时候就酷爱琴技,多年不见,果然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能听到楚庄主冠绝天下的琴声,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楚晚晴冷笑道:“可惜,这曲广陵散并不是为你而弹。”   “哦?”陆正威一挑眉,“那不知是谁如此有福?”   “我为天下人而弹。”楚晚晴环顾四周,手提古琴,站起身来,“不知列位是否知道幽冥教。”   众人听了,不由开始切切私语,自然,这么多年幽冥教为非作歹,尤其近几年,更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疯狂杀戮,以苏州秋府的灭门惨案尤甚。   “大家请看,楼上这位,正是幽冥教真正的主人陆正威,教主屈伸实际上是受他控制的。多年来,他以陆门掌门人的身份出现,伪装成一个正人君子,实际上陆门本身就是幽冥教的一部分。他在背后支配了多起杀戮活动,苏州秋府的秋雨寒和夫人就死在他儿子的剑下。多年前,他对我父亲楚云飞心存顾忌,便表面交好,暗中下了慢性□□透髓散,使我父亲在不知不觉中体弱身死。父亲在多年前就发觉到莫名的危险,但未明原因,所以把我送去了天山隐匿,才免遭他的毒手。从去年秋天开始,他发现玉凌霄公子武功盖世,又假装与他交好,暗中下毒,幸好及早查觉,否则也难免被透髓散所害致命。最近,他练成了灭绝人性的幽冥魔功,在佳仙湖重伤了冰雪宫主冷岱罗,幸亏被天山童心远所救,但童心远却是用性命相搏,灰飞烟灭。”楚晚晴向众人一件件陈述着,“众位,陆正威是一个威胁天下,灭绝人性的魔头,视人命如草芥,这桩桩件件,全部令人发指。”   她回过身,抬头看向陆正威,“我发誓,楚家庄只要不灭,就永远站在正义一边,誓与武林败类为敌。”   陆正威回头看了蕊儿一眼,“蕊夫人,你们这位庄主很不怕死么,我自然是受了伤,难道还对付不了她么?”   蕊儿淡淡一笑,“我是最了解她的,她虽是庄主,但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心里根本也没有什么算计。她对童心远一往情深,童心远已死,她不过就是不想活了。”   楚晚晴看了一眼这个平时时刻在她身边,而今面目全非,判若两人的女子。   突然,她右手一翻,打开琴侧的暗匣,倏的抽出一把很细的轻剑,脚下一点地,纵身而起,手中剑花急挽,柔软的轻剑光华闪动,十几个剑锋直刺陆正威。   楼下的众人见了,开始惊叫着四散躲避。   陆正威嘴角闪过一丝嗤笑。楚晚晴的武功很平凡,从未用心于此,无论招式的变幻还是力道上,都实在算不得高手,他虽然受伤,对付她还是不在话下。   只用了三成功力,他面前一片黑气一闪,便阻住了楚晚晴的剑,掌风推出,楚晚晴便被一击击回地面。   陆正威抬腿跃过窗棂,飞身落在晚晴面前,蕊儿也跟着飞身而下,她的武功以前从未露过。   “你不是不会武功么?”楚晚晴看着蕊儿。   蕊儿笑起来,“幽冥教的蕊夫人,焉能不会武功?”   楚晚晴哼了一声,一剑向蕊儿递了过去,蕊儿身形一退,避过一剑,陆正威却从一旁掠过来,右手五指如钩,晚晴只觉得手腕一痛,那剑便到了陆正威手里,同时肩膀被一股力量猛推,已被一道掌风打得后退几步,摔倒在古琴旁边。   陆正威看了她一眼,仰天狂笑起来,蕊儿在旁也以袖掩面,嗤笑不止。   楚晚晴甩开散落下来的头发,突然抓过古琴,猛的向陆正威抛过来。   正在得意大笑的陆正威却未防备,古琴正砸在他额角上。   立时额角滑落一串血花。   陆正威一惊,顺手一扶额角,抹了一把流下的血,双眼顿时闪过狰狞之光。   蕊儿一惊,这时那十几个教徒也忙着冲出了客店。   陆正威冷哼一声,“楚晚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好,我成全你。”   身形向前一闪,一道剑光划过。   那把剑瞬间刺入楚晚晴胸口。   没柄而入,单薄的身体后面,已透出血染的三尺青锋。   陆正威冷笑一声,慢慢把长剑从她胸口□□,同时抬脚蹬住她的肩头。   一道血剑喷涌而出。   此时,玉凌霄突然出现在街道的转角处。   他赶到楚家庄总舵后,才遇到楚忠和楚福,得知了陆正威的下落,急忙跑去楚晚晴的房间,却是空无一人。   无法形容他当时的恐惧,他已经感觉到巨大的不幸将要发生,没有耽搁,便和楚忠楚福以及众庄客冲出庄门。   运足轻功,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把众人远远落在了后面。   但还是太迟了,他闪过街角,正看见陆正威把剑从晚晴胸口□□。   那残忍的动作和喷涌的鲜血,他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碎裂开来,眼前一片漆黑。   但反射一般的,他的身影一闪,已经飞掠向陆正威,同时运足内力,一掌打了过去。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福盛之家客店的大门和两旁的窗户被击得粉碎,陆正威被掌风裹着横飞出去。   急痛之间,这胡乱的一掌打偏了。   蕊儿大惊,和教众救起陆正威,飞速逃去。   玉凌霄已经回身一把抱住了楚晚晴。   那一剑穿透心脉,楚晚晴容颜如雪,呼吸微弱,玉凌霄跪倒下去,将她拥于膝上。   他的手上、胸前以及膝上已经满是鲜血。   “晚晴!”玉凌霄全身颤抖,看着她胸前涌着血的伤口,如同看着自己的生命。   手指搭上她的脉门,想要运功护住她的心脉。   楚晚晴强挣着眼睛,苍白的嘴唇轻颤,手从他的手指中滑出来,“不要!不要虚耗内力了!”   “晚晴!你……”玉凌霄双目满是恐惧和痛苦。   楚晚晴抬眼看着他,皱起眉头,一串泪珠滑落下来,她用力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玉哥哥,你……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我对不起你。”   玉凌霄一怔,忙摇了摇头,手臂无力环住她。   “玉哥哥,我的心,已经全部给了心远,我……”   “我知道。”玉凌霄连忙道,他甚至对着晚晴微笑了一下,然后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楚晚晴看着他风釆绝世的微笑不由安心,也跟着微笑了一下,“如果有来世……”   “好,来世,你可一定要等我。”玉凌霄凝视着她的眼睛。   那眼神黯淡下去,手从他的手中滑落下来。   极度的寒冷摄住了他,只知道在血泊中紧紧的拥着晚晴渐渐冰冷的身体。   当楚忠、楚福、靖超尘和秋月白赶到的时候,街上又聚集了很多人,但一切依然安静,只有街心刺目的鲜血,血泊中相拥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楚家庄全体陷入了悲痛和绝望。楚晚晴虽然非常年轻,而且武功平平,担任庄主的时间也短,但她的形象却是深入人心的,她柔弱但坚韧,体恤下属又敢于担当,全庄都已经把她当成了精神寄托来崇拜。而今,灵魂忽然坍塌,众人都万分痛苦。   全庄挂孝,一片素白,因为晚晴一直喜欢别院,也一直喜欢那片凤凰竹林,最后,便把她葬在竹林中,童心远的墓旁。   举丧的几天,玉凌霄一直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没有露面。   葬礼结束后,楚家庄的人们已经回庄,留下两座新坟在萧瑟的风里。   时近黄昏,天空风起云涌,阴云密布,一如人内心的伤痛堆积。   玉凌霄独自出现在竹林中,手里提着楚晚晴的古琴。   走到两座坟前,静立了一会儿。   葬礼后纸钱的灰烬仍在随风飞扬。   手指拂过墓碑上楚晚晴的名字。   他没有去竹亭,就在楚晚晴墓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古琴在膝上横放。   随着指尖拨动,琴声清越流出。   风吹竹叶,溪水潺潺,天边乌云舒卷,如同翻墨。   那琴声在风中如此孤独,又如此无助。   他坐在那里弹了很久,任风卷落的竹叶落在肩头。   一曲终结,力凝指端,忽然一声裂帛之音,七弦齐断。   玉凌霄站起来,把手中的琴向石头上砸去,那琴立时碎成了几片。   乌云翻滚,雨终于连天扯地下了起来,整个竹林笼罩在雨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段自己郁闷了好久。   ☆、异乡重逢   第二十四章异乡重逢   俞伯牙断琴谢知音,一生一世,知音难觅,知己难求。   在这风雨交加的黄昏,心碎琴断,从此再不复弹。   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凤凰竹上,打在墓碑上,也打在墓前的人身上和心上。   所有的爱和情全部埋葬,所有的心事一并收藏,在这凄风苦雨之中。   玉凌霄回过身,慢慢向回走,雨水已经浇得他浑身湿透,却并没有催促他缓缓的脚步。   只是一个人,步履蹒跚在大雨滂沱之中。   一个白色的身影撑着伞走进竹林,一眼便看见了他,怔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举伞遮住他的头顶。   玉凌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是秋月白焦急的脸。   秋月白定睛看他,看到的却是他无喜无怒,毫无表情的样子。   “三弟!”秋月白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晃着他,“你伤心,就哭一场吧!从晚晴走后,你连一滴眼泪也没流过!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又何防!”   玉凌霄闭上眼睛,湿淋淋的头发一绺绺搭在他脸上和身上。   “三弟!”秋月白继续晃着他。   玉凌霄抱住秋月白的肩膀哭起来,哭声很低,身体却颤抖得非常厉害,秋月白流着泪,伸手拍着他的后背。   “二哥,我们一定要把屈姑娘救出来,你要永远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也不离开她。”   “好,我一定用生命保护她。”秋月白用力点着头。   突然,秋月白感觉自己的手臂沉下去,连忙扶住玉凌霄倒下去的身体。他竟然受不了这番煎熬,晕了过去。   玉凌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别院,躺在床上,换了干净的衣服,靖超尘和秋月白坐在床前,姚开元在替他把脉。   “哎!”姚开元叹口气,“我早就说过,中过透髓散的人从根本上已经不一样了。你虽然年轻,内功练得又好,恢复比常人快,可是你看,你身体还是会比一般人虚弱得多,要想和以前一样,实在太难了。”   “师父,”靖超尘道,“也许别人不行,但是我三弟幼年开始练内功时就以少林绝学易筋经为基础的。”   “哦?有这种事?”姚开元一下跳起来,“那就另当别论,我说呢,你杂学杂览也没个门派定势,内力却能融会贯通,原来是这么回事。”   秋月白道:“不过这件事情是少林的秘密,还请姚翁不要告诉别人。”   “那当然,”姚开元拍拍头,“我还怕那帮秃和尚找到我呢。但是还是有问题的,你内功基础虽是易筋经,但练得并不完备,要完全恢复原来的体质,就需要继续修炼,如果练好了易筋经,莫说是身体,你的内力修为也会提升到新的高度。”   靖超尘道:“那个玄空大和尚要他去少林寺修养,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吧。”   姚开元一撇嘴,“其实还有担心泄密的意思,这些秃子就是小气。”   玉凌霄道:“如今陆正威练成了顶重的幽冥魔功,武林面对一场浩劫,我又如何有时间去修养。”   靖超尘道:“正因为如此,你才必须马上开始修养,要知道陆正威真正顾忌的人,只有冷岱罗、神剑双玉和你,你的功力提升了,才有希望对付他。”   玉凌霄从床上坐起来,“陆正威的功力现在没有恢复,本来可以就势对付他,可冷岱罗受了伤,我也没完全恢复,加上江南还有屈伸,我们还是处于劣势。”   秋月白道:“大哥、三弟,我想去江南,找到念念,看看那里的情况。毕竟陆子豪挟持念念,屈伸一定会对他不满,如果屈伸能与陆氏父子分道扬镳,那就再好不过。”   靖超尘想了想,“这想法很好,不过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   “现在谁也不知道陆正威去了哪里,如果他功力恢复了,袭击楚家庄呢?大哥还是留在楚家庄为好,”秋月白道,“玉伯父和玉伯母去了江南,我先去找他们。”   姚开元拍了靖超尘一把,“乖徒弟,你就陪着师父好好呆在楚家庄吧,这里便于打探消息,另外等玉凌霄回来,也得有人接应他。”   第二天一早,靖超尘和秋月白把玉凌霄送到了楚家庄别院门口。   靖超尘用力拍了拍玉凌霄肩膀,“三弟,到了少林寺,要用心修养,别的事什么也不要想,知不知道?”   玉凌霄点点头,回头看了看风中摇曳的竹林。   其实,能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何尝不是最幸福的事?   晚晴,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   玉凌霄眼波一闪,微笑了一下。   靖超尘睁大眼睛看他,“三弟,你好端端的笑什么?要知道你这张脸,在街上象这样笑一下,会迷死许多姑娘的。被女人追是很麻烦的。”   秋月白看了他一眼,“大哥这样说,好象是被许多女人追过的样子。”   “我啊,我一辈子也不会摊上这种事了。二弟,三弟走后你也要走了,咱们兄弟三人,一下子要各奔东西,可一定好好保重,我会给你们飞鸽传书,你们注意好楚家庄的鸽子。”   玉凌霄道:“二哥,一路上一定先打听我爹和我娘的消息,先和他们汇合,有什么事也不要单独行动。”   秋月白笑了笑,“我知道,楚家庄一直在打探着陆门、断魂崖和伯父伯母的消息,过两天可能会有回报,我等一等再走。三弟,你去少林,也不骑马去?”   “不用,我就自己走一走。”   玉凌霄向两个哥哥抱拳行了个礼,回身而去。   浅淡的身影在竹林掩映下渐行渐远。靖超尘回过头,对着秋月白叹了口气。   “三弟这次初恋算是完了,你可要一定保重,你和屈姑娘,平平安安的回来。”   秋月白没有说话,他不忍心看着朋友绝望,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平安。   两人回到别院,这里仍笼罩在庄主去世的悲哀中。   一个人有些惊慌的快步走过来,正是楚福。   “靖公子、秋公子。”   “福叔,有什么事么?”   楚福手里拿着一张纸,是信鸽腿上带的那种信纸。   “神剑双玉的飞鸽传书,屈伸竟然抓住了峨眉和华山派的掌门人,是活捉,神剑双玉赶到陆门,那里已是空宅,他们估计屈伸已退回了断魂崖,所以就赶去断魂崖了。”   靖超尘接过信,看了看,和秋月白对视。   楚福道:“幽冥教这些年一直为祸江湖,无人敢管,现在他们又掌握了绝顶武功,实力大增,现在竟然直接向武林大邦出手。”   靖超尘道:“他们活捉掌门人,而不杀他们,是因为什么?”   楚福锁眉,“很难想象他的真实目的,楚家庄在江南也有暗哨,已经在打探消息。”   秋月白道:“神剑双玉虽然武功卓绝,但他们只带着玉玦、玉佩等四个家人,直接闯去断魂崖,太危险了。”   楚福点头,“二十年前神剑双玉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他们肯定是暗中行动,但敌人也是过于强大。”   秋月白道:“我马上出发南下,找到他们。”   靖超尘道:“峨眉和华山派失了掌门,也一定会找去断魂崖,你若见了,也先与他们汇合。”   秋月白点头,马上回房去整顿行装。   靖超尘道:“还望福叔继续安排人手打探消息。”   楚福道:“靖公子放心,楚家庄打探消息的本事天下无双,江南江北都可看到楚家庄的鸽子。只是,玉公子不在……”   靖超尘一摆手:“三弟的身体一直不能康复,主要是一直有事打扰,他也完全不能闭关,他这次去了少林,可以在安静的环境下闭关修养,是难得的机会,放眼天下,也只有他完全恢复了,才能与陆正威一战,我们绝不要打扰他。”   楚福听了,默默点头。   秋月白整理了行装,选了一匹快马,离开楚家庄。   一路南下,两天后来到鲁山县城,郊外便是尧山。   秋月白傍晚赶到县城外的一家客栈,人困马乏,便在客栈门外下马,随意看了一眼,见院子里已有不少马匹,还停着两辆很大的马车。   马缰绳刚扔给迎上来的伙计,大门里走出来两个彪形大汉,手臂一横,挡在了他前面。   “这里我们已经包下了,你且请到别处去吧。”   秋月白看了下远处,城外只此一家客栈,再寻宿处只能进城,便向两人抱拳行礼。   “两位大哥,前面已没有宿处,在下只有一人,就方便一下,容我一处安身如何?”   那大汉一皱眉,“罗嗦什么?这里没地方了,还不快滚!”   秋月白一愣,心想这人什么来头,如此蛮横,还没说话,忽然感觉眼角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   是一个身穿粉蓝色衣裙的姑娘的背影,正和另外几个人一起,从客栈院中走到屋里去。   那背影如此熟悉,秋月白立即凝眸看去,她已走进了屋里。   “念念。”秋月白心里暗想。   可是,屈念念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而且,她被陆子豪控制了,一直不能自主活动的。   “小子!听见没有,再不滚,要你的命。”那两个大汉伸手当胸推了他一把。   不管那是不是念念,也要暗中打探一番。秋月白被推得后退几步,就势没有说话,转身牵马离开。   他在山谷中的树林深处放了放马,自己在林间空地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一点带的干粮,看暮色低垂,便牵着马返回客栈,仍把马拴在客栈门口的树上。   秋月白看大门上锁,四下无人,便运起轻功,飞身跃上房顶。   足下轻点,悄无声息的掠过屋脊,身子伏在屋檐上,看向客栈内的窗户。   客栈各房内都亮着灯光,秋月白看了一会儿,看到天字号上房的窗上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外形神态,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屈念念。   秋月白看院中无人,闪身掠过院子,来到那扇窗旁,躲在窗棂之下,侧耳静听。   房内静了一会儿,一个男子的轻笑声传入耳际。   “念念,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   那声音正是屈伸。   “爹爹,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的此行到底有什么目的。”屈念念道。   屈伸又笑起来,“如果我说,带你来找秋月白,你相信么?”   屈念念没有说话。   “好啦,不要浪费时间了,乖女儿,你记住,我做的一切都为你好,这就够了。”听到屈伸走出门去关上了门。   “爹爹。”屈念念追到门口,又慢慢走回来。   秋月白忍不住探过头来,用手指把窗纸捅了一个小洞,定睛看过去。   屈念念一个人坐在房里的椅子上,手支着下巴,脸上有浅浅的泪痕,目光凄然。   看着她的样子,秋月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揪在了一起,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她受了多少罪,心里有多少痛苦。   想起自己对她说恩断义绝的那些话。   秋月白看看四周,慢慢摸到房门处,开门闪身进了屋。   屈念念听到声音,反射性的跳起来,伸手抓起桌上的长剑。   当她看到秋月白,不由全身一抖,长剑从手中坠落下来,但未等长剑落地,秋月白已身形一闪来到她面前,伸手接住了长剑。   屈念念大睁着眼睛看着秋月白,还没来得及说话,秋月白已经紧紧抱住了她。   “月白……”   “念念,对不起。”   屈念念抬头看着他,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千金贵公子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虽然昏倒在地,却是玉冠束发,缎袍加身,虽也是习武之人,却一看就没有刻苦练过。   如今的他仍是一身白衣,但是全是本白色的布衣,脸上不象以前一样细皮嫩肉,身体也变得非常结实,吐纳行动之间,内力浑厚得与从前真是天壤之别。   而秋月白眼中的屈念念,身形比从前明显消瘦了许多,面容憔悴苍白。   秋月白不由抬手轻抚她的脸,“念念,你瘦了好多,都是我不好。”   屈念念摇头,脸上浮起笑容,眼泪却夺眶而出。   “月白,能见到你真好。”   两人紧紧相拥,谁也不舍得放开,最后,秋月白扶着屈念念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她身边。   拭着她脸上的泪,秋月白问道:“听说你爹爹抓了峨眉和华山派的掌门,退回了断魂崖,本来要去断魂崖找你的。”   “什么?抓了峨眉和华山派掌门?”屈念念一脸惊讶,“上次离开佳仙湖,陆子豪被陆正威召去,爹和我就去了陆门,我一直被软禁在你原来住的房间。这次爹带我北上,我也不知为了何事。”   秋月白看看窗外,“你们有两辆马车,另一辆里是什么人?”   屈念念摇头,“我不知道,那辆车帘子一直放着,难道……”   秋月白锁着眉头。   屈念念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抓他们,还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呢?我实在猜不透。”   秋月白又想了一会儿,“那辆车还停在院子里,你既没有看见有人下车,那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们就一直在车里。”   “你要去看?”屈念念一惊,“不行,如果峨眉和华山掌门在那里,看守也一定会很严密的,你直接过去太危险了。”   “我刚进院子时,周围都很安静,我小心一点没问题。”秋月白走到窗旁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车的周围确实没有人,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可是,你要小心一点。”屈念念起身,看着秋月白提起长剑,走到门口,听了听门外没有动静,才轻轻拉开了门。   门刚打开,两个人便全身一震,愣在了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那里如此从容,脸上还带着笑意。   竟是屈伸。   ? 作者有话要说:  秋月白的命运好惨。   ☆、浴火重生   第二十五章浴火重生   屈伸就站在房门口。   态度从容,面带微笑,右手指尖轻拈着颌下的胡须,宽大的长袍曳地。   秋月白和屈念念都愣在了门口。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屈伸一挑眉梢,眼露慧黠。   秋月白和屈念念后退几步让开门口,屈伸缓步走进来,就势带上门。   从眼角睨了秋月白一会儿,“看来玉凌霄在你身上真的没有少费功夫。听说你少时学艺不精,他一定是帮你打通了经脉,你的内力才能迅速提升到现在的程度。上次交手,我看你剑法也不错,武当全真的剑法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很适合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秋月白看了看屈念念,莫名其妙。   屈伸笑了笑,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嗯,身姿挺拔,容貌出众,气质不凡,堪配吾女。”   他回过身,发出一串笑声。   “爹爹。”屈念念不解。   “乖女儿,你还不明白么?为父对他很中意呀,月白确实是一个理想的如意郎君。不过,他的估算能力还是不行啊,应该知道他一进院子,我就能够觉察到的,我故意出去,不过是留点时间给你们罢了。”   屈念念正色道:“爹爹,你真的抓了峨眉和华山派掌门?”   “没错。”屈伸轻轻颔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你陆伯伯的意思。”   秋月白一惊,“是陆正威要你抓峨眉和华山派掌门?他有什么目的?他在哪里。”   屈伸笑道:“别急,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   “他就在这附近?”   屈伸回头看看秋月白,“你问的太多了,不要管那些事,你只需要好好对待我女儿,马上,我们就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屈念念苦笑了一下,“我们凭什么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就凭我,”屈伸双眼闪过一道光华,“我就要成为世上最强的人。”   秋月白哼了一声,“我知道了,陆正威练成了顶重的幽冥魔功,他一定是答应你,让你也修练顶重,是不是?难道你觉得,幽冥魔功就是一切么?你对于陆正威,算得上什么?”   “幽冥魔功是神的象征,陆正威是我的生死兄弟。”屈伸双目现出无限的向往,“我们从小在一起,那时候,他在陆门的藏书室偶然发现了这个不传之秘,以前从没有人练成过,但那可以使人拥有神的力量。我们一直秘密来往,一起练功,他继承了陆门,我创立了幽冥教,看似?相关,但我们其实一直是一家人。他是我的大哥,也是幽冥教真正的主人,我们将一起成为神,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但你们都做了什么?”秋月白面露痛苦之色,“你们视人命如草芥,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我全家就都死在陆子豪手里。”   “陆子豪这个小畜牲。”屈伸冷冷道,“他什么也得不到,她绑架念念,对我不敬,你陆伯伯一定会重重惩罚他的。”   “你就这么相信陆正威?”秋月白双眼盯着他。   屈伸深吸一口气,“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我就不会再相信仼何人了。”   “甚至超过我娘?”屈念念突然道,“爹爹,我娘倒底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她?”   屈伸脸色转阴沉,“是,她确实是我杀的,为了继续练功,我们各自杀了自己的妻子。”   “爹爹!”屈念念突然泪流满面。   “好了,”屈伸一挥袍袖,好象要挥去所有的不愉快,“时间还早,先休息一会儿,出发之前,我会通知你们。”   他转身离去,门外没有任何脚步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嵩山少室山,少林寺。   一间小小的佛堂,供奉着一座小型的佛像,佛前香火油灯,佛龛前寂静无声,地板上有一个旧蒲团,玉凌霄盘膝坐在蒲团上。   身上穿着本白色的旧衣服,头发随意束着,有些凌乱,面容与前些日子相比,反而显得暗淡憔悴了不少。   他一直在运功调息,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雾,但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时,房门打开,玄空大师走了进来,慢慢走到玉凌霄面前,静静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玉凌霄的呼吸渐渐紊乱起来,咬住牙关,尽力收功,当周围的光雾散尽,他也喘着气伏在了蒲团上。   玄空大师双手合十,“阿弥托佛,看来玉施主还是没有掌握易筋洗髓二经的精髓。”   玉凌霄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坐直了身子。   玄空大师道:“施主仍然心有杂念,世上贪嗔痴念,都会乱人心志,情关难过,心病难愈,养身必先养心。”   玉凌霄苦笑一下,“许多心灵的创伤,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的。”   “可惜,”玄空大师长叹一声,“人生匆匆数十载,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玉凌霄抬头看着他,“大师,我还年轻,我有时间。”   “没错,你还很年轻,太年轻,其实,你就是一个孩子,许多责任,都不是象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承担的。但是,你已经是这一代武林中人的侥侥者,你的武功修为,连我们这些前辈们都自愧不如,所以,面对危机,你只能当仁不让,这也是我把少林不传之秘易筋经和洗髓经全盘相授的原因。”   他又叹了一口气,慢慢道,“可是,你要知道,年轻这个资本实在太不可靠,时间一去不复返,很快就会失去许多。”   玉凌霄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强忍着心中的疼痛。   玄空大师又看了看他,“人非草木,不可能永远保持冷静理智,但贵在可以豁达坚强。人世间的道理,其实都是相通的,施主在研习经书时也可以慢慢体会。”   玉凌霄双手合十,低头施礼,“多谢住持指点。”   “好,施主早点休息,老衲告辞。”玄空大师还礼,走了出去。   玉凌霄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佛龛上的释迦牟尼,静静看了许久。   时近凌晨,天边尚未透出晨光,一行人已经行进在尧山山麓。   秋月白和屈伸、屈念念同乘着一辆马车,不时从车窗看出去,黑魆魆的群山,在暮色中如同鬼影,队伍中有人举着几枝火把照亮,而后面的那辆马车,仍然帘幕低垂。   屈伸端坐车中,闭目不语,全身带着一种王者的风范。   屈念念心神不宁,在马车的颠簸中,时不时抓着秋月白的衣袖。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不停前行,道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终于,队伍转入一个山谷,山谷中有一些人影闪动,不同方位亮着火把的光。   马车在一个山洞前停下,屈伸率先下车,秋月白和屈念念也跟下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仍然垂着门帘,有几个人紧守在旁边。   山洞前的黑衣护卫欠身行礼,“参见教主。”   “嗯。”屈伸点点头,“我大哥如何?”   “启禀教主,主人受了伤,正在休养。”   屈伸走到山洞前,拱了拱手,“大哥,小弟来了。”   过了一会儿,山洞里传来细细的传音,“贤弟,请进。”   屈伸回头睨了一眼,“念念,月白,随我来。”   秋月白和屈念念跟在屈伸后面,走过一条狭窄黑暗的过道,来到了那个宽阔而幽暗的山洞里。   四枝长明火把插在石壁,陆正威独自坐在山洞中央的石台上。   他的额角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痕。   屈伸皱了皱眉,“大哥,你头上是谁伤的?谁有这么高的功力?”   陆正威睁开眼睛,“这不过是皮外伤,是楚家庄那个求死的小丫头用琴砸伤的,我没有防备。”   他抬头看了看三个人,最后目光停在秋月白脸上,“秋月白,你也来了?玉凌霄和靖超尘呢?你们三兄弟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秋月白冷冷道:“偶尔一个人走动一下,也很不错。”   陆正威笑了,“你跟玉凌霄呆在一起一段时间,竟也学会了巧舌如簧。告诉我,玉凌霄在哪里?”   “你很怕他?”秋月白紧盯着他,“他的身体一旦恢复,你就担心不是他的对手?”   陆正威哼了一声,“笑话,幽冥魔功是世上最强大的,连冷岱罗都败在我手下,何况是他?尽管童心远用他的命伤了我,我身边还有屈伸,没有人能动的了我。”   “那你关心他的去向,不会是想他吧。”   “他中了透髓散,尽管解了毒,以后也是个病秧子了,他那样的人,又怎么甘心变成这样?我做点好事杀了他,给他解除痛苦,这不好么?”   “陆掌门,你对我三弟的关心有点太过了吧。”秋月白的手握住了佩剑的剑柄。   陆正威看了看屈伸,“贤弟,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人。”   屈伸微笑,“月白虽然小时候没有打好基础,但打通经脉以后,内力提升很快,剑法也颇有灵性,我很喜欢他,想让他做我的女婿。”   陆正威冷笑道:“他练的是武当全真剑法,最可笑的是他从没去过武当山,剑法心法不过是玉凌霄和靖超尘指导的,还有,武当的功夫虽然精妙,但没有三四十年的积累感悟,不可能成就一流高手。贤弟,你一直不让我杀他,很不值得。”   屈伸看了看屈念念,“他纵然武功有所欠缺,做我女婿还是很不错的。”   陆正威长叹一声,“贤弟,你我是坐拥天下的霸主,这些小事何必分心。这次我叫你来,一为我恢复功力,二为成就你顶重的功力。”   屈伸双眼立即放出异彩,“大哥,多谢。”   陆正威眼光移向屈念念,眼神阴森无比。   屈念念不由全身发抖,秋月白向她靠拢了一步,挽起她的手。   陆正威冷哼一声,“贤弟,你没有看见子豪,不觉得奇怪么?”   屈伸四下看了看,“他不在这里?”   陆正威嘴角露着残忍的笑意,“他死了。”   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一怔。   陆正威站起身,慢慢走下石台,“顶重的幽冥魔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贤弟,你知道怎样冲破最后的障碍,成为神的化身么?”   屈伸目光茫然,但开始有不祥的预感,慢慢摇了摇头。   “心性全失,断情绝义,五伦俱疲,当饮至亲之血,食其心,神功可成。”陆正威一字一句说道。   三个人全部愣在原地,当时没有反应过来。   屈伸猛然回头,伸手抓住陆正威的衣袖,手在轻轻颤抖,“陆子豪,他……”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陆正威双眼看着他,眼中有霸气、傲气,却全无悲伤之色。   “你……你杀了他,还饮血食心?”屈伸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以,我要留下你的女儿,因为,在这世上,你也只有她一个亲人。”   秋月白和屈念念大惊,立即向旁边跨出几步,秋月白紧紧把屈念念抱在怀里。   “不!”屈伸放开手,脚步踉跄后退。   陆正威向屈伸走近几步,“贤弟,我们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练功,我们已经杀妻,如今,又何妨弑子!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强大的,是神,是王者!”   他伸开双臂,仰起头,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山洞中的空气都不由颤抖起来。   暮色低垂,玉凌霄居住的禅房里闪着黯淡的灯光。   案上放着几张被撕成几片的宣纸,纸上画迹犹在,有山水,有亭台,有草虫,但都没有画完,看上去就是作画者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   灯光下,玉凌霄手里捧着一件半成的袍子,一针一线的缝。   他的手很不稳定,而且手心容易出汗,一再的用旁边的手帕擦着手。   一直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只能在深夜里寻些事做。   作画、写字、针线、刺绣,这些事虽小,但却最能磨平人的性情,使心情稳定。以前,他也经常这样磨练性格,甚至可以在书法中,画法中,以及刺绣错综复杂的针法中领悟到许多与剑法相通的招式。   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领悟。   又是一针扎在了手上,手指渗出鲜红的血珠,玉凌霄愣了一下,他的手指上已经扎出了好几个这样的小孔。   他把那件做了一半的衣服扔在旁边,起身走出去。   少林寺一片静寂,只有大雄宝殿亮着灯光。玉凌霄穿过重重院落,走到少林寺的大门。   守门的小沙弥同他施了一礼,“玉施主,您这个时候出去?”   “我出去走走。”玉凌霄双手合十还礼。   小沙弥得到过命令,玉凌霄可以随意出入,便开门放行。   走出寺门,林木掩映的寺院在夜色中格外沉寂,举头看去,少室山山脉连绵起伏,峻峭的山岩如同狼牙,玉凌霄看了一会儿,突然举步前行,穿过林间小径,直奔少室山主峰连天峰。   连天峰是嵩山最高峰,山势陡峭,险峻非常,而且地形错综复杂,极易迷失。玉凌霄抖擞精神,极力在夜色中记住路径,穿越攀爬过无数的悬崖绝壁和羊肠小径。   衣服被丛生的树木挂破了,手和脸都弄脏了,他没有在意,一直向上攀登。   漆黑的夜色掩盖住脚下的万丈深渊,也无法欣赏奇峰峻秀,在崎岖的山路上几乎迷失,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爬上了连天峰的峰顶。   东方的天际已开始透出曙光,站在最高的峰顶,少室山以及远处的太室山尽收眼底,笼罩在一片雾霭中。   美丽险峻的群山在晨光中云蒸霞蔚,美仑美奂,浓淡相错,犹如诗画,山上的空气清新宜人,满是晨风的清凉。   天边朝霞掩映,一轮红日如同突然摆脱了羁绊,跳脱而出,强烈的阳光照亮了山峰。   玉凌霄站在山顶,在朝阳之下,不由心神荡漾。   天地万物的灵气凝聚,他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深吸着淸冽的空气,慢慢盘膝坐下。   他的心,也突然如同升向天际的朝阳一样,跳脱而出,光华绽放。震惊感动于大自然的神奇景观和伟大力量,他的心也开始在迷雾中找到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的工作真是忙得心力交瘁,劳心又劳力,幸好昨晚上存了稿。   ☆、同生共死   第二十六章同生共死   浓重的血腥气充溢着山洞,地上横卧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秋月白和屈念念都忍受不住,在山洞角落里呕吐起来。   陆正威从以前的蕊儿现在的蕊夫人手中接过一方洁白的绣花丝帕,动作优雅的拭着嘴角的血,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   “嗯,峨眉和华山掌门果然内力深厚,若不是贤弟,谁又能封住他们的全身穴道带到这里来?我饮了他们的血,吃了他们的心,功力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屈伸茫然看着他,“大哥,练成顶重以后,也要……”   “当然,”陆正威看了他一眼,“我们虽然获得了神力,但毕竟还没有摆脱肉身凡胎,所以必须以血养身,而且,越是功力深的人,滋补的作用也越大。”   他想了想,不由笑了,“要是有机会尝尝玉凌霄的血,那可是人间美味啊,修为深不可测,相貌如同仙人,而且他的心,我猜可能是七窍玲珑心吧。”   他发出一串舒心的笑声。   屈伸无力的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   陆正威向屈伸抬起一只手,“贤弟,来,坐过来。”   屈伸犹豫着走过去,坐在陆正威身边,陆正威看了他一会,眼光又扫向角落里的秋月白和屈念念。   秋月白把屈念念挡在自己身后,眼睛却在扫看着洞口的位置和蕊夫人。   陆正威冷笑道:“贤弟,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隔,我已为你铺平了道路,现在让我来助你功成。”   屈伸的表情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优雅自信,惊慌无措。秋月白悄悄对身后的屈念念道:“你赶快走,逃出去!”   “月白!你……”   陆正威双眼盯着秋月白,“秋月白!闪开!”   秋月白拔出长剑,回头道:“念念!拔剑!杀出去!”   说着,他已经飞身而起,把长剑一抖,剑气挥洒,一片剑光如雨点般射向陆正威。   “月白!”屈念念一面拔剑一面大叫,但不知何时,蕊夫人的身形已经挡住了狭窄的山洞出口。   陆正威双手平举,身前顿时弥漫开一层黑暗的煞气,秋月白的剑光剑影便被平空阻住,不得向前。陆正威嘴角荡开笑意。   “剑法果然不错!”   秋月白长剑回撤,借着幽冥魔功的力量,向后引导,左手迅即出掌。   但他的变招远不及陆正威迅猛,双手手腕已被那双鹰爪般的手擒住,长剑顺着刚才的用力方向斜飞出去。   耳畔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秋月白的一双手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过去,同时陆正威脚尖横扫,秋月白的双腿也瞬间弯折,整个身体被旋转着扫出十步开外。   秋月白被掀翻在地上,四肢剧烈的疼痛使他冷汗淋漓。   “月白!”屈念念向他扑过去。   还没到达秋月白身边,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动着她腾空而起,身形疾退,瞬间倒在屈伸面前。   秋月白用折断的手臂用力,拖着双腿向她爬去。   “念念!屈伸!不要伤害念念!”   蕊夫人这时竟离开了洞口,她知道他们已不可能逃离,来到秋月白身后,向陆正威媚笑一下,便一掌击在秋月白后背上。   她这一掌有幽冥魔功三重的功力,她竟也练了这种邪功。   秋月白猝不及防,自觉五内俱碎,鲜血瞬间冲口而出,几乎昏死过去。他摇了摇头,又聚起全部力量,再次用折断的手臂撑住地面,向前爬去。   屈伸无措的回头看着陆正威,“大哥,你答应过我,不杀秋月白,现在他只剩了半条命,就留下他吧!”   陆正威笑起来,“留下他有什么用么?难道你女儿不在了,你要他做义子?”   屈伸看着女儿,全身发抖。   陆正威道:“贤弟,你境界还达不到,让大哥来帮你!”   五指如钩,直取屈念念咽喉。   一把长剑从地上飞弹起来,刺向陆正威手腕,陆正威只好收手闪避,长剑从他身旁飞过,钉在后面的洞壁上。   秋月白的手已经不能活动,刚才他正爬到失手的宝剑旁边,竟用折断的手臂击起了宝剑。   陆正威大怒,伸出右手,一股黑暗强大的吸力使秋月白身体腾空,猛的撞到他身前。   屈念念叫道:“你们杀了我吧!放过他!”   秋月白身体被固定在陆正威胸前,用力抬起头,“屈伸,你是要做一个人,还是以女儿的生命为代价,做一个魔鬼!”   屈伸不由全身一震。   与此同时,陆正威的指风已经划在了秋月白颈间,一股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而此时的陆正威,便如野兽般的张口咬住他的颈侧,吸食着他的血液。   “月白!”屈念念大叫起来,不顾一切扑过去,被跟上来的蕊夫人按住。   哀求,哭喊都无济于事,屈念念亲眼看着秋月白的嘴唇越来越苍白,眼睛慢慢闭上,亲眼看着陆正威如钢钩般的手指瞬间穿进他的胸口……   终于,被蕊夫人放开,她扑过去抱起他冰冷的身体。   颤抖的手指抚过他苍白如纸的容颜,屈念念紧紧抱住他,闭上眼睛,身心都是一片冰冷。   耳边听到陆正威的声音,“贤弟,就象这样,你一定可以做到。”   屈念念抬起头看着父亲,“爹爹,你真的,真的愿意和这个人一起做一个魔鬼么?”   突然,她抓起落在身旁的长剑,闪电般刺入自己的身体。   屈伸和陆正威同时惊叫起来,屈念念向父亲惨然一笑,倒在秋月白身旁。   “念念……”屈伸茫然走向他们,陆正威站在他身后。   “贤弟,你……”   屈伸忽然凄厉的大笑起来,那笑声使陆正威和蕊夫人都不寒而栗。   嵩山少林,香烟缭绕,文僧念经的声音,武僧习武的声音不绝于耳。   少林寺方丈玄苦大师与住持玄空大师边交谈边漫步寺院,林木掩映中,石桌石凳俨然,桌边斜坐着一个人。   两位大师闪目看去,不觉一惊。   那个人正是前些天还在苦恼不堪,神魂无主的玉凌霄。   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一样的外貌,但现在的他悠闲的神态,淡然如水的目光却又不象同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袍,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臂斜倚在石桌上,态度极是平淡无波。   石桌上摆着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玉凌霄目光扫视着这些石头,似在思索。   玄空大师笑道:“玉施主这些日子常在山间打坐修练,釆天地之精华,效果果然不同。”   玄苦大师点头,“玉施主风釆卓绝,飘逸出尘,果不负江湖美名。”   玉凌霄放下茶杯,起身施礼。   玄空大师笑着还礼,“可知最近江湖上已经送了你一个雅号?”   玉凌霄长眉一挑,“这些日子静心于此,却未听闻,不知是什么称号。”   玄空大师道:“玉施主风华高雅,容颜如玉,江湖人送了你一个美玉公子的称号。”   玄苦大师笑道:“今日看施主仪态,这个称号倒也贴切。”   玉凌霄摇头笑道:“这个称号雅则雅矣,未免过于柔媚。”   两位僧人均点头而笑。玄苦大师走到桌旁,看了一会桌上的石块。   “施主莫非在研究阵法?”   玉凌霄手指石块道:“两位大师可识得此阵?”   玄苦、玄空大师在桌旁看过良久,玄苦大师猛然抬头,“此阵莫非诸葛武侯之八阵图?”   玉凌霄微微一笑,“正是此阵。”   玄空大师沉思道:“昔者蜀汉刘玄德进攻东吴,被陆逊用计火烧连营,大败而归,陆逊追兵至鱼腹浦,见乱石堆叠的石阵,轻率进入,一时间飞沙走石,几乎折于阵中,幸被武侯岳父黄承彦引出,陆逊再拜愿学此阵,黄承彦言其变化莫测,不能学也。今日施主研习此阵,莫非可洞析此阵玄机?”   玉凌霄笑道:“八阵图玄妙无比,以奇门遁甲之术,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可挡十万精兵,其中顺时变化,有神鬼莫测之机。只学得一二,便已惊天动地,何谈洞析。”   玄苦大师道:“施主心性通灵,何必过谦?方今武林大难将临,施主漂洋过海,来到中原,自是武林之幸。我少林僧人虽为方外之人,但一直以天下苍生为念,为救万民于水火,如用到僧兵之处,施主尽可明言,少林定当万死不辞。”   玉凌霄敛容拱手,“大师侠义之心,晚辈钦佩之至,日后敬请助我一臂之力。”   玄空大师在石桌前低头细看,“阵法玄妙,却无法想象一些石块如何就挡十万精兵。”   玉凌霄笑道:“大师,人们总是最相信亲眼所见的事物,却不知我们的眼睛也可以欺骗我们。眼睛经常会出现错觉和视觉的暂留,比如画出上下两个一样大小的扇形,我们总感觉下面的大一些,盯着黑色的视野看,会看到刚才看过的白点。至于错觉幻觉,更是比比皆是。我们排兵布阵,用最合理的方式攻守,也可同时利用人类自身的弱点,便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甚至可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玄空玄苦大师相视而笑,“美玉公子不仅人如美玉,而且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呀。江湖风波,武林之魁首,真的当推这一辈少年英雄啊。”   玉凌霄道:“两位大师过奖了,天下之大,自然之奇,景象又何止万千,我辈碌碌,本不值一提。就如同达摩祖师易筋洗髓二经,本是少林秘传,其内容却又包罗万象,何止拘泥于少林七十二绝技。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都与之有相通之处。”   玄苦大师点头道:“昔年令尊行走江湖之时,行侠仗义,有一次身受重伤,老衲用易筋经为他疗伤,又准许他用易筋经治疗内伤。如今玉施主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有令人叹为观止的修为,而且,我观施主的心胸和才华,并非我辈老朽所及,易筋经和洗髓经能被你运用,也是得其所哉。”   玉凌霄行礼道:“多承大师教导之恩,我只是杂学,而且年少无知,以后有不明之处,还需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两位大师对视一笑,都满意点头。   尧山山麓,一片荒芜,一辆马车在山地间慢行,赶车的人面容憔悴,头发蓬乱,身上穿的华贵的黑色长袍凌乱不堪。他表情麻木,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长鞭赶着马,漫无目的。   延官道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都身穿着淡素的布衣,男子丰神如玉,走路姿势极为优雅,那女子虽人到中年,却依然美丽清秀,尤其两只眼睛流光溢彩,如同两盏明灯。   两个人都身背长剑,可是背的方向不同,一个剑柄向左,一个剑柄向右。   他们在拔剑后,必是一人左手持剑,一人右手持剑,形成完美的合璧之势。   除此之外,两人行走的步伐,都配合的无懈可击,形成完美的韵律。   马车上的人凝视他们,露出凶狠的目光。   “神剑双玉!”   玉龙泉和玉无瑕在车前停住了脚步,“幽冥教主!”   相隔数步,双方都屏息相待,空气似凝结成冰。   这时,官道上又走来四个人,正是玉家的玉玦、玉环、玉珮、玉珞,他们看到前面的状态,没有任何惊慌,而是马上停住脚步,在远处排成了一个扇形,怀抱刀剑静立。   突然,屈伸长啸一声,身体腾空,双掌并举,扑向神剑双玉,神剑双玉几乎在同时拔剑在手。   一个人的招式再精妙,也会在攻击、防守和换招时形成空门,而神剑双玉左右手的双剑合璧,却最大限度地消除了这个弊端,实为两人,又如同一人,招式变化相互补充无懈可击。   二十年前,他们与屈伸曾交过手,二十年后的佳仙湖,他们看过了幽冥魔功,却未真正交手。   但这次的交锋他们却更加吃惊,因为屈伸并没有使用幽冥魔功,而且草率攻击,那个动作全身上下空门大开。   只要一剑,无论什么角度,以神剑双玉出剑的力量和速度,足可以废了他。   以屈伸现在的武功,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没有任何交流,神剑双玉的剑招同时收回,身形向两侧急闪,又同时变幻方向跃向马车。   而屈伸竟然丝毫没有防守和再次攻击的表示,甚至扑空后摔倒在地上。   他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哀号。   神剑双玉不由一怔,一起回头看过来。   屈伸伏在地上痛哭失声。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优雅从容,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玉无瑕伸手揭开车帘,她认为失踪的华山和峨嵋掌门可能就在车中。   车里面躺着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   玉无瑕定睛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月白!念念!”一步冲进车内。   玉龙泉横剑在车前,看着屈伸。   过了一会儿,玉无瑕从车里走出来,身体微微颤抖。   玉龙泉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玉无瑕咬着嘴唇,“月白和念念都死了,而且,月白,他……他还被吸了血,挖了心!”   玉龙泉震惊的大睁着双眼,咬紧了牙根。   “屈伸!”玉无瑕身影闪电般掠到屈伸面前,长剑指着他的咽喉,“是你?你杀了他们?杀了月白和你自己的女儿?”   屈伸已经止住哭嚎,脸上的表情一片麻木,“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   玉龙泉抬手按住玉无瑕的剑,“为什么,为什么要挖心,到底是谁?是陆正威?”   “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在做他的影子,为他做事,为幽冥魔功,为友情。原来,幽冥魔功的最高境界,却是要断情绝欲,不仅要杀妻,还要弑子!”屈伸茫然看着玉龙泉,“陆正威杀了自己的儿子,饮血食心,他也要我杀念念,饮血食心。”   玉龙泉和玉无瑕对视一眼。玉龙泉伸手扶屈伸站起来。   二十年前,他们就是最强的对手,却又是互相尊重的对手。现在,屈伸精神崩溃如此,他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一切。   屈伸被玉龙泉扶着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玉龙泉也坐在了他旁边,“屈兄,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屈伸看着他们,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要和他们成为对手,和陆正威成为朋友。其实他们,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幽冥魔功顶重,要杀至亲完成,饮血食心,然后,还要定期饮人血,食人心维持。陆正威杀了峨嵋华山掌门,杀了月白,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念念为月白而死。是我,抓了峨嵋华山掌门送给陆正威,是我,带月白和念念去找他,我以为以我们的友情,他不会为难他们,没想到他已经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他真的已经不是人,是一个魔鬼,是我害了他们,我害了念念,我唯一的女儿。”   屈伸双手抓住玉龙泉的手臂,“玉兄,念念非常爱月白,我本想成全他们,为他们成婚,但我无颜去苏州秋府的祖坟。求你们,以夫妇之礼,送念念入秋府的坟,和月白合葬,他们生不能在一起,让他们同穴而眠吧!”   一代幽冥教主,此时此刻,双膝一屈,跪倒在神剑双玉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辛苦存了稿,再更一章   ☆、千里送归   第二十七章千里送归   春深似海,已是春暖花开季,嵩山一片葱绿,景色怡人。   连天峰顶,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玉凌霄浅淡的身影如同幻梦。   在高山之巅盘膝而坐,阳光透过低垂的眼睫,让身心一片通透,呼吸吐纳,天地自然,万物灵犀。   他抬头睁开眼睛,一抖衣袍站起来,灵动的身形顺着山势飘然下山而去。   如同一片羽毛从高空缓缓飘落。   刚进寺门,只见一个小沙弥手里捧着一只信鸽,纯白的信鸽,颈子上有一个金色的颈圏,这是楚家庄信鸽的标志。   小沙弥走过来向玉凌霄施礼,“玉施主,刚刚有楚家庄飞鸽传书,正要给施主送去。”   “多谢师傅。”玉凌霄从鸽子腿上解下信筒,从来到少林后,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信。   展开纸条,见上面短短两行字。   “痊癒后鲁山县城醉仙居会合。靖。”   “醉仙居?”玉凌霄不由一笑,“大哥竟然去了一个有好酒的客栈?一定是二哥、爹和娘他们从江南返回了。”   放飞鸽子,玉凌霄回禅房收拾行装,准备向方丈、住持辞行。   一进房间,玄苦大师与玄空大师正在禅房内。   玉凌霄施礼道,“方才收到大哥飞鸽传书,现今在下身体康复,正要去向二位大师辞行。”   玄苦大师道:“刚刚路过此地,听说收到了楚家庄的信鸽,知与施主有关,便进来等候。”   玄空大师道:“玉施主身体完全复原了么?”   玉凌霄笑道:“听闻透髓散就算驱除后身体也会严重受损,不可复原。没想到修练易筋洗髓二经后,不仅完全康复,而且内力也精进不少,两位大师再造之恩,在下真是无以为报。”   玄苦大师点头笑道:“宝物秘笈,必须待有缘之人,施主与达摩有缘,又何必言谢。如今放眼天下,能与幽冥魔功一较高下,只有施主与冰雪宫宫主冷岱罗、神剑双玉,施主肩负诓扶正义重任,能助你一臂之力,老衲自觉幸甚。”   玄空大师道:“施主虽武功修为远异于常人,但毕竟年幼,又初涉江湖。须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将来一定多加小心,莫再受奸人所害。”   玉凌霄听了,施礼道:“大师金玉之言,晚辈谨记。”   说罢,他回身从椅子上拿起一件白色的长袍,一抖,那件纯白的袍子衣襟上用黑色和灰色的丝线绣着几竿墨竹。   浓淡相错,疏密横斜,如同画就。   “大师请看,这件是我刚为二哥所做。”   玄空大师伸手接过,看了一会儿,笑道:“早听说施主多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玄苦大师也在旁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施主绣工与一般不同,不仅气韵如诗如画,而且无女儿之态,针法上颇有剑意,使人见之有拔剑起舞之感。”   玄空大师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观此可知,施主确已身心康复,只有深厚的内力,稳定的心态,方能有稳定而精准的手。”   无论身体或是心灵的创伤,都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轻愈合,但有些伤,却是难以痊愈的,那是些可以深埋心底却永远清晰的伤口,可以隐藏,可以不再疼痛,但一旦想起,却发现那里依旧鲜血淋漓。   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爱,便陷于一场绝望的爱恋,虽然绝望,却刻骨铭心,虽然天人永隔,却一生无悔。   一路下山,一路春风,一路芳菲。   柳色无边笼翠烟,杏花春雨似江南,东风拂面人如醉,衣带暗香踏歌还。   下山后的一个岔路口,玉凌霄停下脚步。   一条路通向鲁山县方向,各一条路通向洛阳。   静静站立了一会儿,遥望洛阳方向。   春风几许,凤凰竹一定更加葱绿,溪水也更加清新,竹林深处,小竹亭旁,心碎琴断之处,你可安好。   两位身穿白衣的女子从这条路上走来。   玉凌霄看到这两个人,微微一怔,而那两个女子也不由怔了怔,随即快步走过来,这两个人竟是冰雪宫的如冰如霜。   她们走到玉凌霄面前,欠身行礼,“玉公子。”   “两位姐姐因何事来到此地?”   如冰如霜互相看了看,“请问玉公子,可曾见到我家宫主?”   玉凌霄轻轻皱眉,“冰雪宫宫主?她不在冰雪宫么?”   “宫主受了伤,本来在闭关修养,可是,我们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如雪如凌现在宫中留守,我们已经找了很多地方。”   玉凌霄低头想了一会儿,“天下之大,她若不想你们找到,你们也很难找到她。”   如冰道:“宫主自幼在冰雪宫长大,从未离开过,她现在又伤得很重,我们很担心。玉公子,你现在要去哪里?”   玉凌霄道:“现在要去鲁山县找我大哥二哥,一路上若有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如霜双目紧盯着他,“宫主虽没有提过,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对你动了真情,到现在不仅没有放下,反而越陷越深。她作少宫主时我们就扶侍她,她从未如此伤心过。你们是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么?”   玉凌霄不禁语塞,还记得冰雪世界深处那一抹夺目的鲜红,她容颜绝美,冷若冰霜,掌握着睥睨天下绝世武功,至高无上。而如今的她,已远非昔日,为情所困,却又因情而生。   如冰回头道:“如霜,不要说了,这是不能勉强的。”两人便一起再次行礼,转身而去。   玉凌霄吁了一口气,顺小路直奔鲁山县城。   傍晚时已到鲁山县,马上进了县城,虽然衣着简素,又是一路风尘,但玉凌霄一出现在大街上,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搔动,人们竟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就连男人都不自觉盯着他的脸看,更何况女人们。   也正因如此,玉凌霄很容易的找到了醉仙居,刚一进门,柜台后的店主人便迎了出来。   “阁下莫非就是玉三爷?”   “怎么?你认得我?”   店主人陪笑道:“哪里,靖大爷吩咐过,玉三爷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人,您是很好认的。”   玉凌霄整了整刚才在小路上赶路弄乱的衣服。   “靖大爷今早刚到,我带您过去。”店主人转身带路要上楼。   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从外面走进来,虽年迈,身体却十分灵活。   “姚翁。”玉凌霄连忙叫住他。   姚开元回身看到他吓了一跳,“你这个小子,来得这么快,估计比那只鸽子飞得都快吧!”他伸出手按住玉凌霄的脉门,点头道:“嗯,真是不错,这么短的时间,也亏得你小子用功啊。”   玉凌霄笑道:“姚翁,你还不怎么知道我的本事呢。”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霄儿。”   回头一看,神剑双玉从外面走进来,玉凌霄连忙上前行礼,“爹爹,娘,你们也到了。”   玉龙泉看了看儿子,把脸转到一边,玉无瑕明媚的双眸温柔的看着他,眼光中含着忧虑。   玉凌霄看着母亲的眼睛,眼中脸上的兴奋和阳光都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锁起了双眉,“娘,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玉龙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玉无瑕拉住他的手,正色道:“霄儿,月白出事了。”   玉凌霄睁大了眼睛,“二哥?他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已从楼梯上飞奔下来,冲到玉凌霄面前,一把抱住他,大哭起来,正是靖超尘。   “大哥!”玉凌霄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大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二哥在哪!”   靖超尘高大强壮的身躯此时抖得象风中的树叶,满脸都是泪水。   “三弟!二弟他……他……他死了!”   玉凌霄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额上渗出一层冷汗。   靖超尘大哭道:“是陆正威,陆正威杀了他,还喝了他的血,挖了他的心!”   “挖……挖了心?”玉凌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把二哥的心……”   靖超尘已经拉着他上了楼,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推开了房门。   房间正中放着两张床,雪白的床单盖着两个人形。   玉龙泉在他们身后道:“我们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与这家店主人相熟,所以才借了他这间房。”   姚开元道:“可惜啊,我可以救病人,却救不了死人,也只能用些药保持尸体几天。”   玉凌霄已经掀开了床单,露出了秋月白的脸。靖超尘把盖在屈念念脸上的床单也揭了开来。   玉凌霄抖着手解开秋月白的衣襟,只向他的胸口看了一眼,便猛的把衣衫拉了起来。   他双腿一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住秋月白的尸身痛哭起来。   曾经的那个苏州城外受了内伤的落魄少年。曾经为了提升内力不惜忍受筋骨重塑的痛苦。曾经在他重病缠身时守在他身边的关心。他第一次见到他就把他当成了好朋友,毫不犹豫的为他疗伤。他可以让他倾诉心事,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告诉他难受的时候要痛痛快快的哭出来,男子汉也可以肆意的流泪。   而现在,他却只剩下了一具毫无生命的身躯,他的胸膛空空荡荡,留着一个洞穿的伤口。   玉无瑕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   靖超尘泣不成声的狠声道:“陆正威这个魔鬼,我一定要生吃了你!”   玉龙泉道:“陆正威吃了华山、峨嵋掌门和月白的心脏,饮了他们的血,功力已经完全恢复,虽然屈伸离开了他,以他的功力天下也已无人可敌,江湖必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玉无瑕道:“而且他现在必须定时饮血养功,不知道他要杀多少人。”   靖超尘蹲在玉凌霄身边,“三弟,苏州秋府只有二弟这一条血脉,如今我们也须送他回苏州。屈伸早已同意了二弟和屈姑娘的婚事,愿意让她与二弟以夫妻之礼入秋家的祖坟合葬。”   玉凌霄闭目点头,满脸都是泪水。   姚开元道:“如今天气热了,路途又远,我的药也维持不了几天,不如先焚化了,你们再送骨灰去苏州安葬吧。”   玉凌霄打开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拉出来一件白色的长衫。   纯白的细布,衣襟上绣着几枝浓淡相应的墨竹。   “我在少林给大家都做了新衣服,如今……大哥,我们给二哥换换衣服吧。”   草长莺飞,春光无限,而这些无辜的年轻人们,他们已再也看不到这美丽的春天。   当又一天的太阳升起,醉仙居的门口,神剑双玉已经把原来破马车上的两匹马卸了下来,马已经休息了几天,已适合远行,玉玦和玉珮每人手里牵着一匹。   靖超尘和玉凌霄走出来,两人身上各斜背着一个布包,包内捆扎着秋月白和屈念念的骨灰罐。   他们要亲自送兄弟返回家乡,把他亲手安葬。   玉无瑕走过去,整理了一下玉凌霄的背囊,双目露出无奈伤感之色。   玉凌霄拉住母亲的手,“娘,不要担心,我和大哥办完了事,就去找你们。”   玉龙泉道:“听说华山峨眉两派为报掌门之仇,已经赶赴断魂崖,我已经用楚家庄的鸽子给少林武当传书了,现在我和你娘也要赶去。”   靖超尘道:“陆正威凶残无比,又掌握了厉害的魔功,伯父伯母一定要多加小心。”   玉无瑕道:“我们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此去也主要想劝华山峨眉两派不要贸然进攻,以免过多伤亡,召集各大门派从长计议。”   这时,姚开元提着药箱走出来,看了看玉玦玉珮手中的马。   “哎,只有两匹马,我怎么走啊?”   玉龙泉道:“玉环玉珞已去雇马车了,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姚开元摇头不已:“我要和徒儿一起走,不陪妖女!”   玉无瑕一锁眉:“我们此去难免赶上生死大战,正需你这老鬼治伤治病,还不出去等着上车!”   姚开元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些什么人,秃驴牛鼻子,我凭什么给他们治伤治病?”   话音未落,玉无瑕身形一闪,姚开元手中的药箱已经到了她手上。   姚开元大惊:“哇!妖女,快还我!”   玉无瑕长眉一挑,正色道:“这是什么时候!还不依言而行。”   姚开元无奈摇头,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塞到靖超尘手中。   “徒儿,把这本书背熟,再见了我要问你不会,要打的。”又回头看看玉凌霄,“不许给这小子看!”   玉凌霄向父母再次辞别,双方都叮嘱再三,于是靖超尘便与玉凌霄上马,打马扬鞭,一路南下。   按照玉凌霄提前想好的路线,他们在铜陵对岸渡过长江,到了铜陵,在一个偏僻的小客栈住下。   到了深夜,两个人悄悄从小客栈出来,直奔陆门。   昔日武林中的一大门派,如今已变成了一座空宅,只因它已失去了作为陆正威隐身之所和触角的作用。   陆正威已走出了陆门,走出了断魂崖,开始挑战中原武林。而且中原武林也确实对他无措,他的力量太过强大,这是数十年蓄积已久的力量。   一片暗黑的重重院落,虽然空置多时,也一直无人敢于靠近,因为这里已经是一个恐怖的象征。来到高墙外围,看四下无人,玉凌霄对靖超尘道:“大哥,不知里面还有没有人,我先进去,你帮我看着外围。”   靖超尘刚一点头,玉凌霄的身影已如一片羽毛般,轻轻飞起,悄无声息飘过了高高的围墙。   靖超尘一面注意查看周国的环境,一面远远跟在玉凌霄后面,以为后应。   一重重的院落,座座亭榭楼宇之间,玉凌霄身形飘忽不定,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腾跃,衣袂飘飞,却连一点声息全无,靖超尘远远在后面看着,不由暗暗赞叹,这样的轻功简直已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瞬间,靖超尘视野中突然不见了玉凌霄的踪迹,四下扫视几圈,依然不见,便在一座房顶上停住身形,只见夜色苍茫,周围哪有半点动静?   正在着急,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一惊之下,连忙回头,反射性的一掌便要拍出去,那掌却被凭空压住,身后站着的人正是玉凌霄。   靖超尘长吁了一口气,“哎呀,三弟,你吓死我了,你轻功好,确是不假,也不能神出鬼没到这个地步吧!”   玉凌霄笑了一下,“大哥,看来陆门已经没有人了,我们走吧。”   靖超尘大睁着眼睛看他,“你大半夜的,就为了在这里跑一圏?”   玉凌霄道:“当然不是,以后再告诉你。”   靖超尘低声道:“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两人变换方向,欲从侧院房顶上出去。刚跃过一排房子,玉凌霄突然拉住了靖超尘的胳膊,拉着他伏身隐在了屋脊后面。   定睛观看,侧院的一间房子里亮着一点豆大的烛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值班,提前更。   ☆、武林大会   第二十八章武林大会   这个侧院正是当初他们在陆门暂住时所居住的那个小院。   灯光很微弱,在一个房间的窗上闪动,昏黄、孤寂。在一片暗夜之中,如同一点凄清的星星。   玉凌霄和靖超尘趁着暗夜无声的飘落在那扇窗旁。   那个窗子正好开着一条缝,玉凌霄屏住呼吸,把眼睛凑上去,向屋内观看,一个人正坐在他的视线中。   身形窈窕,一看就是个女子,面向里而坐,穿着一身粗布衣衫,非常简朴,甚至很破旧,但即使这样,她的背影依旧风姿绰约,只因她那一头长长的秀发。   她的头发长可及膝,乌黑柔亮,闪着近乎华贵的光芒,与她身上的衣服如此不协调。   玉凌霄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怔,他看出了这个人是谁。   他走到门旁,轻轻敲门,靖超尘不由一惊。   “三弟,你认识她么?”   话音未落,门已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姑娘站在门口,靖超尘更大的吃了一惊。   虽然穿着一身村姑的衣服,她的脸依旧美的令人窒息,而且,抛却了往日那身惊心动魄的艳红色,她旧日的冷如冰霜的神色也变得很淡了。   这个女子正是冰雪宫的宫主,冷岱罗。   她看到玉凌霄便不由自主的全身震动了一下。   玉凌霄和靖超尘走进房间,关上了门。靖超尘上下打量冷岱罗,“冰雪宫宫主,是你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冷岱罗回身,依然在刚才的椅子上坐下,原来刚才她是在运功调息。   “我只是想到处走一走,从小到大,我从没有离开过佳仙湖。”   “你不是受伤了么?”   “我走到这里,感觉不太好,这个宅子估计也没人敢来,所以就来这里暂避。”   玉凌霄看了看她,低头笑了一下,“冷姑娘,你这身衣服……”   冷岱罗敏感的察觉,他对自己的称呼又变回了最初的“冷姑娘”。   “我的衣服在路上太惹眼了,所以和一位大姐换了。”   靖超尘道:“什么?那位大姐穿着你平时穿的那套衣服?”   “只是送了给她,没看到她穿上的样子。”   其实,她现在的样子依旧很惹眼,在大街上难免被人围观,她一定是从山野小路上走过来的。   冷岱罗又疑惑看了看他们两个,“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靖超尘和玉凌霄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玉凌霄黯然道:“我们送二哥二嫂的骨灰回乡安葬,路过这里。”   冷岱罗一怔,“你是说秋月白和屈姑娘?他们……”   “陆正威练就的幽冥魔功需要饮血食心,他为恢复功力,杀了华山峨嵋掌门,杀了我二哥,逼死了屈姑娘。”   冷岱罗道:“他也曾经那样杀过冰雪宫的人,也几乎杀了我,我哥哥就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靖超尘道:“血海深仇,我们迟早要算一算的。”   玉凌霄看了看冷岱罗,“冷姑娘,你的伤……”   冷岱罗道:“我心情很烦躁,不想留在冰雪宫,走到这里才发现,一时还不能痊愈,我还需要一段时间。”   玉凌霄道:“不如我来帮你吧。”   冷岱罗听了此话,不由一惊,双手都几乎抖了起来,最后苦笑了一下,“我的真气不同寻常,你帮不了我的。”   玉凌霄道:“无论是冰雪寒缘还是烈火诀,都是人修炼内力达到的境界,不同的不过是阴阳变化而已,我相信我可以的,我们不妨一试。”   靖超尘道:“是啊,不妨试一下,你的功力早日恢复,也是武林之福,我来护法。”   冷岱罗还在惊愕,玉凌霄已经走到她身后,出手点了她身后几个大穴,掌凝真力,开始为她运功疗伤。   冷岱罗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长期压抑的感情在他们的真气相互接近交汇之时变得无比沉痛,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易筋经的功力本就可以使各种功力融会贯通,经过了几个周天的运行,冷岱罗果然感觉好了许多。   睁开眼睛,用袖子拭着满脸的泪水。   玉凌霄收功后看了她一眼,疑惑道:“冷姑娘,你怎么哭了?不舒服?”   “没有,我好多了,谢谢你。”冷岱罗微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为我疗伤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尝到人间烟火,尝到痛苦和欢乐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谢你。”   烛光下,她美丽的眼睛仍闪着点点泪光。   “你能这样想,很难得,要知道,人一生,最难做到的就是感谢。不过你也不应谢我,我也曾很残忍的对待过你。”   冷岱罗低头道:“其实,象秋月白、楚晚晴他们一样,为自己爱的人而死,何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靖超尘连忙走过来,“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话音未落,玉凌霄突然一闪身,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窗外直穿进来,刚一落地,玉凌霄的右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脉门。   定睛观看,此人高挑身材,身穿黑色锦衣,但头发蓬乱,面容憔悴。   “屈伸?”玉凌霄一惊,右手手指已经不自觉松开了。   屈伸目光茫然,已经直向冷岱罗走去。   “念念,我的乖女儿,你果然在这里等着爹爹,爹爹回来了,你没事就好。”   他走上去双手捧着冷岱罗的手臂,眼中闪着欣喜的火光。   冷岱罗没有动,仼他欣喜若狂的看着,看的出,他的神志并不清楚,或者他已经疯了。   “女儿,你没受伤吧,爹爹替你疗伤,好不好。”   冷岱罗连忙闪开,“不用,我没事。”   “没事就好。”屈伸扶着她坐下,一回身,便看到了旁边愣着的玉凌霄。   “月白!你也在,刚才是你发现了我?你的武功又进步了,真是个好孩子。”   玉凌霄看了看靖超尘。   屈伸又转向靖超尘,突然怒道:“陆子豪,你怎么在这里?你害我女儿还不够么?我要杀了你!”   他举掌就要向靖超尘打去,玉凌霄伸臂阻住了他。   “屈教主,他是我大哥,不是陆子豪。”   屈伸仔细看了看,“哦,是,是,对不起,我认错了,月白,替我向你大哥道歉啊。”他又回头看看冷岱罗,“这真是太好了,乖女儿,我已离开了陆正威,也发誓不再管幽冥教的事,你喜欢月白我知道,我要把你许配给他,我这就给你们办喜事,我们找一个有山有水,风景优美的地方,一起生活,再也不问江湖上的是非。”   冷岱罗转身直接面对着屈伸,“屈教主,你仔细看看,我是屈念念么?”   “当然,你是我的女儿,怎么会错?念念……”屈伸看着冷岱罗,眼神逐渐迷茫起来,突然,他的双眼现出万分惊恐之色,“不!不!不要这样,我不要杀自己的女儿!不要杀月白!不要!”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倒在地上。   他的眼中看到的似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嘴唇也变成了青色,一阵阵惨笑着,“哈哈哈,幽冥魔功,陆正威!大哥……大哥……”接着又失声痛哭。   突然,他全身一震,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靖超尘已出手点了他几处穴道,这些日子,姚开元一直在传他医术,已开始粗通医理。   “宫主,三弟,屈伸受精神刺激过度,已经疯了,我点了他的穴道,以控制现在的发作,一会儿他自会苏醒。”   玉凌霄与靖超尘一起把屈伸抬到床上。玉凌霄叹息道:“对于他来说,幽冥魔功和女儿就是他的一切,有一天都不存在了,他的世界也随之坍塌了。”   靖超尘道:“一代幽冥教主,竟成了失心疯,真是可叹。”   冷岱罗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这样吧,我来照顾他,你们还要赶路,就先去休息。”   玉凌霄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二哥二嫂的骨灰还在客栈,我们就赶回去,只是,我在嵩山曾看见如冰如霜到处寻找你,你还是想办法联系她们吧。”   冷岱罗点头,玉凌霄和靖超尘回头要走,她又一下站了起来。   “玉公子。”   玉凌霄站住,回过头来。   冷岱罗顿了顿,“一路保重。”   玉凌霄向她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而去。   来到空落落的街道,靖超尘又回头看了看陆门的方向,长叹一声:“唉!幽冥教和冰雪宫是江湖的两大邪教,而今幽冥教主疯了,冰雪宫主却在照顾他,真是不可思议。”他摇摇头,边走边道:“其实,冰雪宫主真的是一个好姑娘啊,江湖盛传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可依我看来,她的美艳是给别人看,冰冷却是对自己。世上有多少人因爱成恨,可象她这样因爱而懂爱的人却少之又少,因为人本自私,而她想的最多的却是别人。三弟,你觉得你们真的没有可能么?”   玉凌霄不由站住,“人的心只有一个,你叫我如何把一颗心分成两半。”   靖超尘道:“可是,晚晴已经……”   “是!”玉凌霄打断了他的话,“她不在了,永远没有了,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可我的心依然如旧,即使见不到她,即使她从未爱过我。”   玉凌霄不再说话,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如同正在癒合的伤口被生生撕裂开一般。   “晚晴……”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便闭上眼睛,站了许久。   茫茫夜色,无星,无月。   再次来到了美丽的江南,风景如画,繁华似锦的苏州城。这里本就是一个富裕华贵的地方。   当年富甲一方的苏州秋府已经荡然无存,雕梁画栋的府第早已荒芜无人问津,只在府后的一片荒地上留下两座坟墓。   两座合葬墓,一座是秋雨寒和夫人,还有一座是秋月白和屈念念。   靖超尘和玉凌霄久久坐在兄弟的墓碑旁边,说着话,就好象他尚在人间,就好象以前一样,三个人坐在一起,毫无顾忌的开着玩笑。后来,靖超尘不知从哪弄来几坛酒,玉凌霄一会儿的时间就醉倒了,只剩下靖超尘一个人,对着墓碑一坛接一坛的喝。   第二天早上,玉凌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靠在秋月白的墓碑旁,靖超尘正在旁边收拾东西。   靖超尘看了他一眼,“醒了?你看看你,酒量越来越不济了,昨晚上你才喝了几口啊?二弟不在,我连个通宵对饮的人都没有。”   玉凌霄理了理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站了起来,“大哥,我们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苏州城里的饭庄大大小小,比比皆是,玉凌霄和靖超尘为隐藏身份,都戴着挂面纱的斗笠,挑了一个很一般但面积很大饭馆,这样的地方常有许多江湖人士,便于打听消息。   果然,这个饭馆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带刀带剑的人,而且所有人的话题都已经聚焦成了一个,他们不管是来自天南海北,都在共同讨论这个重大的事件。   中原武林大会。   玉凌霄和靖超尘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都没有摘下斗笠。江湖上的消息是传的很快的,如果大家认出他们,难免会传到幽冥教,让陆正威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有好处。   那边一个风尘朴朴的虬髯大汉坐在桌前,正在兴奋地说着,众人都停下碗筷,听得很认真。   “这可真算得上是武林的耻辱啊,这哪里算是武林大会,纯粹是幽冥教的膜拜会啊!”   他喝了一口茶,吐了一口茶叶沫,“我告诉你们,这次我可是亲眼所见的啊,可没有结束我就偷偷潜出来了,不然就没有命了啊,那个幽冥教的几个大护法,简直就是几头魔兽,更不用说陆正威本人,那已经是神的化身,毁天灭地也不足为奇。”   “武林中那么多的高手,难道就没人能敌?”一个身背单刀的年轻人问。   虬髯大汉道:“武林中当然高手如云啊,可华山、峨嵋掌门已经被杀,这次华山峨嵋首先要寻仇,被几大护法杀得几乎灭门啊!接下来是青城、崆峒、昆仑几大掌门轮番出现,陆正威打败他们只用了一招,不仅打败,而且打成重伤。少林武当掌门在他面前也没走上几个回合呢。还有,二十年前威震天下的神剑双玉,也败在他的面前,想当年那个左右手双剑合?可是堪称神话的。”   饭馆中人都发出唏嘘之声。   “还有,我还看见了天下第一美女,冰雪宫主冷岱罗,第八重冰雪寒缘,和四个冰雪使者合力,也未能战胜。”   “是啊,她不是已被重伤过一次了么?奇怪,冰雪宫一向不问江湖中事的。”   “不是还有一位美玉公子么?听说虽初出江湖,但武功奇高,是陆正威的对手。”   “什么啊,那位美玉公子早中了陆正威的透髓散,虽然解了毒,却元气大伤,据说现在不知所踪了。”   “那武林乞不成了陆正威的天下?”   虬髯大汉听了一会众人的讨论,长叹一声,“各门各派都伤亡惨重。陆正威已宣布中原武林为他所控,将要返回武夷山断魂崖,还要各门派来断魂崖拜山,届时各掌门要向他五体投地膜拜,以他为尊,无论中原还是关外、江南,都唯他命是从。”   有几个人猛拍桌子,“宁可一死,绝不为魔所控。”   “有什么办法,唯死而已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暂避锋芒,再做道理吧!”   玉凌霄和靖超尘对视了一眼,沉思不语。这时,四匹骏马在门外停下,四个风尘朴朴的人从外而入,玉凌霄定睛一看,不由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上了新晋榜,可惜还是没有人看,多么希望有个小天使和我聊聊小说中人物啊。望眼欲穿……   ☆、誓决生死   第二十九章誓决生死   这四个人风尘朴朴,快步走入,却正是玉家的玉玦、玉珮、玉环、玉珞。   在他们快步走进来时,训练有素的眼睛已在打量店中众人。   也在这短短的一刻,玉凌霄心中已初步拟定了一个计划,他微微侧头,轻吹了口气,力度不大不小,只使面纱掀起来一角,虽只短暂的一瞬,他已看见玉玦的眼中有光芒一闪。   玉玦与其他三人径直走向柜台,“掌柜的,我们要一间客房。”   那掌柜连连答应,“后面有四张床的大房间,四位爷随我来。”   一切毫无痕迹,四个人已跟着掌柜去了后院。   玉凌霄向靖超尘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从前门出来,却顺着墙角转向后院,看四下无人,纵身跃上屋顶。   后院情景一目了然,店小二正往一个房间送饭,远远听到玉玦的声音,“好了,你放下吧,我们兄弟赶了一夜路,要好好休息,不叫你就不要打扰了。”   “是……是,几位爷歇着,有事随时叫小的。”   看店小二走远,玉凌霄和靖超尘飞身而下,推门进屋。   四个人早已在房中一字排开,眼中闪着惊喜之色,倒身便拜。   “拜见公子。”   玉凌霄伸手相扶,“不必多礼。”   靖超尘把斗笠扔到旁边的桌子上,双臂往胸前一抱,“我说,你们一家子真够心有灵犀的,差点把我弄糊涂了。”   玉玦笑道:“玉玦看到公子方才的举止,自然知道不想透露行踪,故来这里相待,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们来得正好。”玉凌霄想了想,“听说爹和娘与陆正威一战,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玉珮道:“老爷夫人虽未取胜,却只有夫人手上受了伤,有鬼老神手在,没事的。不过陆正威故意伤了夫人的左手,意在破坏双剑合?。   “那倒不防事,”玉凌霄松了口气,“你们都赶来了江南,可是要取道断魂崖?”   玉玦咬牙道:“如今武林人士都在陆正威掌握之中,中原一战,各门派惨败,俱已受伤,现在受陆正威胁迫,前往断魂崖拜山。是老爷夫人看准机会,让我们先行一步到苏州来找公子的。”   “也就是说陆正威比各门各派掌门动身晚?”   “他当然要我们到了断魂崖后,才会姗姗来迟。现在他的功力普天之下已无人可敌,比皇帝还要威风。”   玉凌霄垂下眼睫,默站了一会儿,便走到桌前,拿起客房中备好的笔。   玉珞立即走过去研墨,自然的让人一看便是早已习惯如此。   玉凌霄提笔开始在纸上画一些奇怪的符号。   靖超尘走过去看了一会儿,皱眉道:“三弟,你写天书呢么?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玉凌霄一笑:“大哥,你还不知道小弟的本事呢。”   靖超尘长叹一声,“是啊,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呢?”   玉凌霄聚精会神,又画了一会儿,那张纸上已经布满了图形和符号。他把笔放下,抬眼看了看玉玦。   玉玦认真看了一会儿,玉珮、玉环、玉珞也围过去细看,看了多时,才慢慢点头。   玉玦微笑道:“公子果然又有进益。”   玉凌霄道:“如今情势危急,武林面临灭顶之灾,血腥暴力已在所难免,只有棋行险招,破釜沉舟了。你等立即起身,赶往断魂崖附近施为,务必选好地形,赶在各门派到达之前。”   四人正色行礼,“公子放心。”   玉凌霄转向靖超尘:“大哥,此番你须与他们一同前往,届时幽冥护法教众与各大门派必同时到达,一定与家父母一道,击败幽冥。”   靖超尘皱眉道:“可最可怕的是陆正威啊。”   玉凌霄长眉一挑,“这次我免不了落一下俗套,按江湖的规矩,向他单独挑战。”   靖超尘和四个家人不由一惊。   “什么?你让我们去断魂崖,你自己一个人对付陆正威?”   “不错。”玉凌霄反剪双手,点了点头。   靖超尘猛的摇头,“三弟,我知道你武功极高,确实可与他一战,但如今的陆正威已非往日可比。你以前曾与冷岱罗战成平手,但当时她的冰雪寒缘只到第七重。试想现在冷岱罗第八重冰雪寒缘之力都不是陆正威的对手,更何况你单独一人,你这样简直是送死。”   玉玦道:“而且,陆正威最可怖者,是他的灭绝人性,他杀妻啖子,禽兽不如。试想,谁能奈何得了一个丧失天理人伦的魔鬼呢?”   玉凌霄抬头看向窗外,“断情绝义,五伦俱废,练就神功,真的就那么可怕么?”他双目闪烁,似在冥想,“什么力量能够超越世间真情?父母之恩、兄弟之谊、夫妻之爱,这些涤荡人心、生死相许的感情,方能使人充满力量。”   他回过身,看着靖超尘,“大哥,相信我,我一定可以与陆正威一较高下,还天下太平,让逝者安息。”   靖超尘沉默了一会儿,面露悲凉,“我自幼无父无母,天涯漂泊,好容易遇到你和二弟,我们三个志同道合,本想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没想到灾祸连连,先是你被透髓散所害,险些丧命。又是一个不留神,二弟就抛下我们而去,而且死得那么惨。如今你又要只身涉险,真有个好歹,你让为兄……”   他不禁声音哽咽,高大的身躯微微弯曲。玉凌霄走到他面前,伸手拍着他的手臂,“我们兄弟三人,同心同德,必要共扶正义,如今武林大难,我们更是责无旁贷。二哥已死于陆正威之手,匡扶正义、报仇雪恨,只能靠我们兄弟二人。断魂崖一场大战,必是凶险无比,我已把一切战略方法交给玉玦他们,大哥必要听他们安排,我才好安心在东海之滨与陆正威一决高下,无论如何,我也会设法结束这场浩劫。”   “三弟,你书读得多,本事又大,我老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我听你的。”靖超尘用袖子擦擦泪,“可是,你一定不能有事!”   “好,大哥,你也一定要平安,到时我们兄弟再次相聚。”玉凌霄看着靖超尘,被兄弟情谊所感,泪水也不由夺眶而出,向靖超尘深深一揖,“大哥一路保重,请受小弟一拜。”   靖超尘连忙拉他起来,“好兄弟,多多保重。”   几个人安排停当,会账出了客栈,一起出城,靖超尘再次与玉凌霄互相叮嘱多时,才撒泪告别,与那四个人一起上马,快马加鞭而去。   玉凌霄轻提缰绳,立马在苏州城外的官道旁,熏风拂过,衣袂轻扬。海岛上无忧无虑的童年,带着藏书楼满溢的书香,带着清新的海风和刀光剑影。然后一帆一舟,漂泊过海,闯入红尘。谁没有恣意狂放的青春,谁不想鲜衣怒马,仗剑江湖。而现实无情,红尘滚滚,一头闯入的,是一个山雨欲来的江湖,即使是一身奇技,依然身心受创,遍体麟伤,而江湖怒潮滚滚,根本来不及细致的包扎伤口,便已到了危难的顶峰,别无他法,只能放下一切,抵死相拼。   他把斗笠摘下来,随手扔到路边,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坚定无比,唇角轻勾,伸手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洁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这个布包,拭探着包里东西的形状。   一片幽暗的山谷,其中已经搭起了许多简单的帐篷,帐篷里外的人都很多,却保持着一片宁静,大多数人都在运功调息,也有一些外伤严重的人或坐或卧,正在换药,包扎伤口。   姚开元背着药箱,口中骂骂咧咧,一边咒骂幽冥教,一边埋怨大家用了药不给钱,手脚却没有停过,处理外伤,配药,忙得不亦乐乎。   玉龙泉和玉无瑕身背长剑,站在一棵大树下面,玉无瑕的左手用纱布包着,那是她用剑的手。   “唉!”玉无瑕叹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不知道他们四个找没找到霄儿,我们带的楚家庄的鸽子都被他们杀了,现在的样子,怕是连只苍蝇飞出去都难。”   玉龙泉手臂抱在胸前,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相公,”玉无瑕斜睨着他,“我们早已归隐,你为什么要让霄儿到陆上来?这江湖的浑水,差点被透髓散害死不说,还要体验失去兄弟,失去爱人的痛苦。现在的局势,我们一家还能不能回家都难说了。”   玉龙泉回头着她,双眸清光闪闪,玉无瑕带着邪魅的目光与他相对,顿时无语,她低下头,又叹了一口气,“唉,我知道,霄儿虽然非常优秀,却并不完美,可这样体验人生,是否太残酷了些?”   突然,从一个帐篷里传来哭声,两人猛的抬头,只见姚开元摇着头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姚开元道:“是楚忠,伤的太重,救不了了。”   玉龙泉不由咬紧了牙根,楚忠的武功虽算不错,但与陆正威比却相去甚远,两天前他为给楚云青和楚晚晴报仇,一个人偷袭陆正威,而陆正威击败他只用了一招。   楚家庄的人们把楚忠葬在了这个山谷里,在幽冥教众的监视下,他们只能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大家正在为楚忠难过,只见几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快步走过来,她们抬着一张简易的担架,一个红衣女子正卧在担架上。   人们不由又大吃一惊,那个红衣女子正是冷岱罗。   玉龙泉忙迎上去,“冰雪宫主出了什么事?”   如冰拭着眼泪,“宫主刚才一个人去刺杀陆正威,她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经历了上次的大战,现在又与那禽□□手,内伤非常严重。”   担架已经放在了地上,冷岱罗绝美的面容惨白如纸,唇边带着鲜血。她看到神剑双玉,以手相挣想要坐起来,如雪如凌忙上前搀扶。   “快……快去救玉公子,他……要一个人……”   “什么?”玉无瑕一怔,俯身过来,“宫主说什么?”   如霜道:“今天冰雪宫的人得到消息,说玉凌霄公子已向陆正威公开挑战,约战东海之滨。”   玉龙泉长眉一挑,捻须沉思,玉无瑕眸光流转,“什么意思?他一个人?”   “是!玉公子是向他单独挑战的。”   玉龙泉与玉无瑕不由疑惑对视,就算玉玦等四人没有找到玉凌霄,至少靖超尘也和他在一起,明知陆正威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而且残暴得失去了人性,为什么还一定要单打独斗呢?   冷岱罗闭目平复气息,才睁开双眼,眸中含悲,“我思虑再三,目下尚存战斗力的,也只剩下我、玉公子和你们二位了,陆正威故意伤了伯母的左手,意在破解双剑合璧。玉公子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真正相助的帮手,他这样做,岂不是……”   “玉石俱焚?”玉龙泉瞳孔骤然收缩。   如冰看向冷岱罗,眼中含泪,“宫主,我知道你为玉公子着急,想要尽全力与陆正威一战,即使不能取胜,也要损他实力或伤他一些,这样好减少玉公子的危险,可你为什么不叫上我们,而是一个人去找陆正威呢?”   冷岱罗苦笑了一下,“即使我可以生还,也必然重伤,你们需要保存你们的力量,和神剑双玉联手,幽冥护法才能有所顾忌,不至于任意伤害这里的人。”   如雪拭泪道:“宫主,你从小在冰雪宫长大从未离开,冰雪宫也一向不问世事,没想到现在你为这些人如此拼命,亏他们一直称我们为邪教。还有玉凌霄,你对他的心,他又岂会知道?你为了他伤害自己,他也只会辜负你罢了。”   冷岱罗无力的躺回担架上,“无论做什么事,我只为我的心去做,可惜陆正威过于强大,我尽全力也不能伤他分毫,玉公子此举凶多吉少,请伯父伯母快去相救。”   她闭上眼睛,昏了过去。四位使者忙围坐四个方位,一起为她运功疗伤。   玉无瑕一咬牙,起身要走,被玉龙泉拦住。   “夫人,你去哪里?”   “凭我现在的功力,还可以冲出去,我要去找霄儿,带他回家。”玉无瑕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玉龙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夫人,你冷静一下,霄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玉无瑕一甩手甩脱了他,“他能有什么道理?他一定是不愿超尘他们冒险,故意支开了他们,然后想一个人与陆正威拼命,玉石俱焚,我不能仼由他这样做!”   “以霄儿的聪明才智和悟性,他不会鲁莽行事的,而且他的武功,连我们两个也很难参透的,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他不是陆正威的对手!”玉无瑕落下泪来,“我只有霄儿这一个孩子,绝不能允许他有事。我早就厌倦了江湖恩怨,才隐居东海,本不该让霄儿来这里冒险。”   玉龙泉反剪双手,长叹一声,“你也只会说狠话罢了,现在这里有战斗力的人只有我们两个和这几个冰雪宫的人,连少林武当掌门都已受了伤,我们离开了,这里的人岂不是会被幽冥教随意对待?”   玉无瑕道:“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中奸佞之徒也大有人在。我们为什么要为他们以死相拼?”   玉龙泉抬眼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霄儿是个好孩子,我们要相信他,他一定也相信我们,不会意气用事的。我们的儿子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就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不要坏他的事。你感觉不到么?霄儿已经把这里这些人都交给我们了。”   玉无瑕怔怔的看着玉龙泉的眼睛,泪如雨下。   玉龙泉轻轻拍着她的手,眼光坚韧异常,“不要担心了,霄儿,他一定会没事的。”   玉无瑕低下头,双肩颤抖,喃喃哭道:“可怜的孩子,我的霄儿,他只有十八岁,为什么,这么多的责任,要一个孩子来承担,这些名门正派,平时耀武扬威,到了关键时刻,如此不堪!”   玉龙泉抬手拭着她的眼泪,自己也不由落下泪来,“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霄儿已经长大了,我们要相信他,现在负起我们的责任,保住眼下的这些人,让他无后顾之忧。”   夜色凄清,漫布着无尽的伤痛,更残酷的,还是亲人的担忧牵挂,以及不得不坚守在心中的信任。   于是,在那些黑暗恐怖的日日夜夜,各大门派的重要人士带着满身伤痕,在幽冥护法和蕊夫人的胁迫下,一路南下。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低于压制他们的幽冥人士,所以即使拼死一战也只是自寻死路。   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记起那些武林中最黑暗的日子,前途乌云密布,一派黯然,看不见希望,没有了梦想。从前曾经叱咤风云的豪杰们,惯于精心算计的弈手们,都只能放下自己的坚持,与大家荣辱与共了,因为,除了这样,他们已别无选择。   终于,一行人马来到了武夷山地,在这风景如画的世外之境,竟然存在着众所周知的断魂崖。   放眼望去,一片云雾缭绕,阴风惨淡,断魂崖下到处乱石堆积,地貌崎岖。在幽冥护法的命令下,大家在断魂崖下安下营寨。   武林人士们大多内伤较重,也有的受了严重的外伤,也不乏肢体残缺,路上已不时有人不治身亡,姚开元一直没有休息。   玉无瑕的左手受了贯穿手掌的伤,经过医治,已在收口,但左手仍无法使剑。现在没有受伤的人只有玉龙泉和四个冰雪使者了,但冰雪使者也在为冷岱罗疗伤时消耗了不少内力。   夜里,玉龙泉正在打坐休息,突然一个人影从帐外钻进来,不由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数据差,决定开始修改了,希望得到些共鸣,目前一直自嗨。看到的天使给点评好不好啊?对修改提点意见?   ☆、诸葛阵图   第三十章诸葛阵图   一个人影带着一阵劲风,瞬间来到玉龙泉身边,玉龙泉不由一惊,睁眼看去,只见靖超尘蹲伏在自己身边。   靖超尘的出现一定与自己的儿子有关,并且必定带来了什么消息。玉龙泉马上吹灭了帐中的烛火,以免身影映在帐上引起幽冥教的注意。   “超尘!”他压低声音,一向稳重的他在这个时候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伯父,玉玦他们在外面,已经找到伯母了。”   “霄儿……”   “是三弟安排我们来的,你们到这里之前,我们已来了一些日子,做了许多事情。三弟把这里交给我们,这一次不仅是解救这里的武林人士,还要一举铲除幽冥教。”   玉龙泉不由睁大了双眼,就现在的形势,保住这些人已经很困难,又何谈反败为胜?当初在中原,就算大家都状态良好时,不是也惨败在幽冥教手下么?就算陆正威离开了,幽冥护法的功力也足以控制这些伤病之人了。   黑暗中靖超尘的眼睛在闪闪发光,能够看得出他对兄弟的信任。他对胜利信心十足,他的信心又来源于何方?   “伯父,你不必担心,有时间的话,注意看一下那个方向。”靖超尘抬手指向断魂崖侧面的一个方向,“不过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玉龙泉猛抬起头,在海岛上玉凌霄经常和家人们玩一种游戏,范围很小,大家却全都乐此不疲,有时还玩得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觉。他曾也去看过,最初笑他们小孩子脾气,后来发现,他们的游戏确实精妙。难道,他又要用上这些东西?   靖超尘道,“不过,听说伯母左手受伤了。”   “这个不必担心,”玉龙泉轻笑了一声,“陆正威太低估我们了。”   “只是,”靖超尘深埋下头,“虽然我们这边安排得很妥当,我仍感觉三弟毫无胜算。如果他……”   玉龙泉锁起双眉,静默了一会儿,伸手拍拍靖超尘的肩膀,“超尘,他既这样安排,我们便只有这样做下去了。除此之外,我们不是也別无他法么?”   靖超尘咬紧了牙,重重点头,“伯父,你和伯母尽早施为,届时只要把大匹人马引过去即可,主要还是幽冥护法。陆正威已被引开,我们要赶在他与三弟决斗之前。”   “好,我马上去找玄空、玄苦大师,化寂真人和冰雪使者。”   这个夜晚,表面依然静谧,却是暗潮汹涌,希望和信念开始秘密的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即使平时再斤斤计较的人,也只能学会放弃一些东西,拼死一战。   当清晨的风吹动帐幔,这些伤残的人们已经纷纷收拾好行装,准备撤离和反击了。   玉龙泉身背长剑,站在断魂崖下,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显,这些异常的举动很快就会引起幽冥教的注意。   果然,身穿黑衣,头挂血滴的蕊夫人,身后跟着幽冥护法,已经径直向他走来。玉龙泉抬眼看着他们,目光相接,从容微笑。   蕊夫人走到玉龙泉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勾起唇角,邪魅一笑。   “怎么?已经准备好要逃了吗?”   玉龙泉没有说话,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这么多天一路风尘,早已衣衫不整,满面尘灰了。   蕊夫人继续说:“玉龙泉,我一直觉的你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你计算一下我们双方的力量,你觉得你们逃得了么?”   玉龙泉笑道:“我说过要逃了么?”   蕊夫人与幽冥护法同时大笑起来,一个幽冥护法拍了一下手,几个幽冥教众便带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被五花大绑,玉龙泉定睛一看。却正是靖超尘。   靖超尘昨夜离开后,却落到了幽冥教的手中。   玉龙泉眯起双眼,双手紧握起拳头。   蕊夫人笑道:“怎样?这个人定是从玉凌霄那里来的,他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有了他,你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一拳落在靖超尘的腹部,靖超尘猛的弯下了腰。   “或者,”蕊夫人道:“玉凌霄并没有赴约,而是调开主人,和你一起来到了这里?”   一个幽冥教徒道:“我们与主人联系过,尚未与玉凌霄交手,也未发现他的踪迹。”   “那就是了。”蕊夫人微笑,“靖超尘,告诉我们,玉凌霄在哪里?他这种幼稚的调虎离山之计,只能让你们更快的丧命,知道不知道?”   幽冥护法一手抓住靖超尘的头发,厉声喝道:“说!”   “住手!”玉龙泉立即叫道。   “我们可以不伤害他,只要你告诉我们全部计划。”蕊夫人冷笑道。   一声更冷的冷哼声,同样身背长剑的玉无瑕缓步走过来,与她一起走来的,还有玄空、玄苦大师、化寂真人、以及崆峒、青城掌门、还有楚家庄的楚福。   “原来你们如此害怕我的儿子,为了他竟然挟持超尘。”玉无瑕冷笑道。   蕊夫人看了一眼靖超尘,“看你的样子,玉凌霄一定就在附近,带我们去找到他!”   靖超尘被拽住头发仰起头,脸上却露出笑容:“蕊儿,你看你被我三弟吓成什么样子了,找到他,你不怕他杀了你?你在楚家庄的时候也看过他的本事吧。”   “呸!他如果能胜我们,早就站出来了,何必派你来鬼鬼祟祟的。”蕊夫人道,“今天,你们就要在这里向断魂崖顶礼膜拜,在这之前,我们要抓住玉凌霄,用他和靖超尘的心肝祭山。”   玄苦大师双手合十,高颂佛号:“幽冥教做尽坏事,杀戮太重,至今不知悔改,就不怕上天不容?”   蕊夫人和护法大笑道:“什么上天,我们的主人就是上天,就是主宰一切的神!”   幽冥护法走向众人,武林人士们都身受内伤,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后退。   蕊夫人道:“靖超尘,你再不带路,我们就杀了所有人,反正这些人的命,对我们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   靖超尘一怔,玉龙泉咬了咬牙:“超尘,带他们去。”   靖超尘狠狠哼了一声,一甩头,回身走去,众人全部跟在后面。   一路上到来的武林人士相继而来,跟随在他们的掌门人后面。   一片乱石林立间,只见姚开元迎面而来,看到五花大绑的靖超尘,大叫起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抓我的徒弟,给我放了他!”   蕊夫人微笑:“姚开元竟在这里,看来玉凌霄也受了伤?还是他那个病秧子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了?”   “放屁!他好好的,出什么问题!”姚开元大叫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   幽冥护法相视大笑,推着靖超尘,继续前行,一直走到那片乱石丛林前。   靖超尘道:“我三弟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就可以了。”   乱石林立,状似狼牙,石林中烟云笼罩,迷雾丛丛。幽冥护法和蕊夫人对视疑惑,看上去其中有什么埋伏。   蕊夫人道:“这样,留下四位护法,和我押着靖超尘在外面,如果他想耍什么花样,我们就杀了靖超尘,看他敢如何。”   “是。”幽冥护法留下来四人,其他人带领众人手举兵器,警惕的走进石林。   四位护法加上蕊夫人,以及石林外面的教众,对付这些受伤的武林人士已经足够了。   幽冥护法仍把单刀放在靖超尘的颈间,并同时注意着石林内外的动静。   即使在有绝对优势的时候,他们也是一丝不苟的。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石林中依旧寂静无声。   蕊夫人逐渐锁起了双眉,魅惑的眼角扫过玉龙泉和玉无瑕的脸。   玄苦大师和玄空大师相视而笑。蕊夫人看了一眼,立即怒道:“玉龙泉,你们在搞什么鬼!”   这时,石林深处似是刮起一阵劲风,整个乱石群中飞沙走石,隐隐听得霹雳之声,闻之使人色变。   幽冥教众立即惊慌起来,举起武器,逼近武林人士。   石林中走出四个人,正是玉家的玉玦、玉佩、玉环、玉珞。玉龙泉欣然微笑,回头对蕊夫人道:“认得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么?”   “八阵图?玉凌霄在哪里?”   玉龙泉一笑:“犬子虽不才,却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现在自然在东海之滨恭候你们的主人陆正威。”   “他不在里面?”   “当然不在,现在八阵图中,只有你的幽冥护法和教众的尸体。”   蕊夫人全身一震,随即又冷哼一声:“你骗谁?就凭你这四个家人?”   玉无瑕不由哂笑起来,“真是无知者无畏,这八阵图不要说你们,就是五千精兵,进去也是有进无出的。”   靖超尘哈哈大笑:“蕊儿,知道我三弟的本事了吧,早就叫你当心的,偏不听我的话。”   蕊夫人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杀!”那位护法便挥刀斩向靖超尘的颈项,其他教众也持刀挥剑,逼向这些伤病的人们。   刀锋几乎贴在靖超尘颈项的瞬间,一把长剑倏的窜进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都是绝无仅有的。那一剑正在刀刃和靖超尘的颈项中间的缝隙中,稍差分毫,就可能划破靖超尘的颈部血管,可见用剑之人手之稳之准。   蕊夫人大惊,在这里,还有谁有这样稳这样准的剑呢。猛抬头,那把剑却正握在玉无瑕的手中。   右手。   持刀的护法一愣之间,长剑一翻,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一剑穿心,这护法连哼一声都没有,便倒地身亡了。   玉无瑕手中的长剑顺势一转,剑锋从上而下,一道剑光在靖超尘面前滑过。   这一剑将靖超尘身上的绳子全部斩断,却连衣服都没有划破一分。   蕊夫人目透凶光:“玉无瑕,你右手竟然也会用剑!”   “废话!”玉无瑕轻笑出声,“当然会了,我又不是左撇子,左手剑还是我故意练出来的。”   玉龙泉同时笑着拔剑在手,却是把长剑交到了左手。   玄苦大师高颂佛号:“阿弥陀佛,江湖上人尽皆知,神剑双玉双剑合璧,一直是玉龙泉右手剑,玉无瑕左手剑,二十年前便是如此,二十年后重出江湖,仍是如此。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事情,就是他们的双剑合璧是可以调换过来的。”   靖超尘道:“最可笑的是陆正威这个大傻瓜,他竟然以为伤了玉伯母的左手,就可以破了这名震天下的双剑合璧了。”   蕊夫人冷笑一声:“可笑?我看最可笑的是你们,就算你们有什么劳什子的八阵图,就算双剑合璧还在,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就可以胜过我们了吗?”   玉无瑕横剑在手:“那我们就试试吧!”   玉龙泉清凉的眼光划过人群:“各位同道,你们都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虽然都受了伤,有的还失去了内力,但你们的武功还在,苦练的刀法剑法也没有忘记。现在,请你们拿起武器,跟我一起,铲除幽冥教这些武林败类,还天下太平,还寰宇澄明!”   众人纷纷抱拳,无论受了外伤内伤的人们,都齐声喝道:“我们愿追随玉大侠,力战至最后,有死而已!”   在生死的关键时刻,人心总是会出奇的端肃整齐。   蕊夫人双手展开,一片黑气弥漫,运起刚刚练成的第四重幽冥魔功,“众护法,就让他们尝尝幽冥魔功的厉害,杀光他们!”   顿时,压抑、邪恶的力量在空中弥漫开来,三个护法和蕊夫人一起运起幽冥魔功,巨大的力量凝聚,一触即发。幽冥教众举起刀剑,向一众武林人士猛扑过去。   断魂崖下,风起云涌,杀气漫天。   虽然幽冥护法只剩了三个,但教众人多势众,都是武功高强的人物,加之平时就养成了嗜杀成性、残暴不仁的习惯,所以即使有神剑双玉,幽冥教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这时,站在怪石旁的玉玦突然大笑起来:“众位兄弟,他们竟以为,站在这片石阵之外,就可以逃过八阵图!”   玉环、玉珮、玉珞同时笑起来,“老爷、夫人,公子平时和我们玩的游戏,你们总不重视,今天,就来看看这八阵图的威力吧!”   玉玦从旁边的石堆上搬起一块石头,向一个方位掷下,顿时,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令人难以睁眼。玉环、玉珮、玉珞已闪身来到玄空大师、玄苦大师和张化寂身边道:“请三位大师带领众人跟随我们三兄弟在阵中行进。”   他们竟早已进入了八阵图。这断魂崖下乱石密布,在靖超尘和玉家的人到来之时,便按照玉凌霄的图纸,早已做了周密的部署,也只有玉家的家人以前常做这种游戏,懂得阵法的变化和操控方法。   蕊夫人与三个护法大怒,立即围住了神剑双玉,突然,一阵冷风刮过,夹着冰雪寒气,两位白衣女子飞身飘落在神剑双玉面前,正是如冰如霜。玉龙泉回头看去,见如雪如凌扶着面色惨白的冷岱罗站在人群之中,不由微笑。   江湖有名的邪教冰雪宫,在生死存亡之刻,确是付出了太多。   如冰如霜摧动着冰雪寒缘的功力,神剑双玉施展无懈可击的双剑合璧,力战蕊夫人和幽冥护法的幽冥魔功。众武林人士在玄空、玄苦大师和化寂真人的率领下,跟随玉家家人的步法方位,拼出自己的余力,与众多幽冥教徒激战。八阵图中瞬息万变,即使幽冥教人多势众,也开始自顾不暇了。   重伤甚至至残的武林人士,在八阵图中变得游刃有余,幽冥教众惨叫连连,溃不成军。   而冰雪使者的冰雪寒缘本来弱于幽冥魔功,竟抵御住了那股黑暗的魔力。   左手、右手,精妙的剑法配合如同一人,又如流水般连续,没有间断。蕊夫人脸上透出冷汗,大叫道:“主人!”   如果陆正威在这里,也许一切就可以改观,他们也不会畏惧这八阵图,因为他是神,他的力量可以毁天灭地。   八阵图可抵五千精兵,而这变化又扩大的阵图又岂是五千精兵可敌。   幽冥教众死伤无数,相继失去战斗能力,三个幽冥护法已全部死在神剑双玉剑下。   蕊夫人钗松鬓乱,用尽最后之力格开如冰如霜的白绫,仰天狂笑:“主人,你中了玉凌霄的奸计,让这帮乌合之众毁灭了我们的圣教!我们不在乎!只要你杀了他,为我们报仇!”   玉龙泉手持长剑,剑尖指向她:“你竟还是执迷不悟,还是死忠于陆正威?”   蕊夫人娇媚一笑,“他虽杀了我的父母,我仍爱他,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练就幽冥魔功,他是我唯一的爱人。”   玄苦大师闭上双眼:“阿弥托佛,身未成魔,心已成魔,心魔难解,徒受其困,善哉善哉!”   正在此时,蕊夫人一声惨叫,举掌击在自己头顶,顿时鲜血迸射,倒地而亡,脸上尚带着一丝笑意。   玉玦再次移动石阵,顿时,云开风静,乾坤澄明。   ☆、东海之滨   第三十一章东海之滨   仅在数个时辰之前,不可一视的幽冥教众,已经完全失势,全军覆灭。   玄空、玄苦大师,化寂真人全部低头默念,漫山遍野尸骨成堆,令人瞠目。   虽然此时景象如此惨烈,想起近年来幽冥教的所做所为,谁又能说出可怜可惜的言语,只因为他们杀死的无辜众人,又岂止这个数目。   断魂崖下尸横遍地,八阵图,竟真的让本已处于绝境的人们,不仅保住了自己,还一举铲除了幽冥教。   崆峒掌门道:“幽冥教虽基本覆灭,断魂崖上仍有许多的残余教众,我们须杀上崖去,一举全歼。”   化寂真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断魂崖上残余之人,不过是这些教众的父母妻儿,如果他们甘心改悔,未入心魔,竟不如让他们在这世外之境终老。”   玄空、玄苦点头称是。青城掌门道:“斩草必要除根,如若将来他们再兴复仇之举,如之奈何?”   玉龙泉一摆手:“断魂崖本是世外桃源,他们长年居住在此,也有许多世外之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贵在一笑泯恩仇,此事就此结束,我马上到崖上去,劝说他们安然度日,日后接屈教主回来,让他们与他们的教主团聚。”   玉龙泉的话现已分量极重,众人只得称是。   一声冷哼响起,只见玉无瑕手提长剑,秀美的脸颊一片肃杀之气:“你们这些正派人士,此时只顾自己高兴了,你们可知,这八阵图救了你们,成就了大事,我的霄儿却正在东海之滨对付幽冥之首的陆正威!这一战可是九死一生,你们竟无人关心。”   一语落地,众人无言。突然,只见靖超尘不知从哪里牵了一匹幽冥教的马,急匆匆地赶过来,气喘吁吁,满脸是汗。   玉龙泉不由一怔:“超尘,你……”   靖超尘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伯父伯母,这里的事你们处理好了,我要赶到东海之滨去。”   这时,只见姚开元也牵了一匹马,急急的跟过来:“乖徒弟,师父和你一起去!”   玉无瑕顿时柳眉倒竖,“死老鬼,你去做什么?霄儿又不会受伤,又不会用着你救命……”   一面说,声音竟哽咽起来,两行珠泪滚落双颊。   玉龙泉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便猛的抬起头来,“相公,不要再管这里的事了,我要马上去东海之滨找霄儿,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玄苦大师长叹一声:“玉施主,令郎此战确实凶险,你们就即刻前去,我们处置了断魂崖上的事,众掌门各自回去后,随即赶来。”   玉龙泉双眉深锁,向众人抱拳,此时玉玦、玉珮、玉珞、玉环已牵来几匹骏马,几个人飞身上马,离开众武林人士,穿过断魂崖下的乱石丛林,飞马而去。   话说陆正威从那日离开了幽冥教众,独自一人,未赶行程,来到苏州城南东海之滨,约战之期未到,便在海滨附近的镇上投了一家客栈。他并未隐藏身份,那家客栈也就只剩了他一个人,只有掌柜和伙计不敢逃,全部伺候他一人。   陆正威与玉凌霄不久之后的决战,当时已是天下皆知,也有许多人知道陆正威就住在这个客栈里,却无人知道玉凌霄身在何处。   时近仲秋,江南依然一片青葱,只是秋风中已开始泛起凉意。   并没有断魂崖的消息,陆正威也并不担心,因为那些人已完全处于幽冥教的控制,只等杀了玉凌霄,便可回归断魂崖,接受各大门派的膜拜。   八月初九,陆正威身着锦衣华服,以王者之势,来到海边。   海风一片清凉,在这秋日的早晨,海天一色,碧空如洗,温柔的海潮拍打着沙滩,奏响着规则的旋律,海鸥在天空飞翔,发出乐曲般的鸣叫。   视野所及,一望无垠,碧蓝的大海边,一个浅淡颀长的身影正面向大海站在沙滩上。   依然浅青衣袍,反剪着双手,神态极为闲适,仿佛只是闲来无事到沙滩上来散步。海风拂过,衣袂轻扬。   陆正威走到他身后一丈开外,停住脚步,静看着他瘦长的背影,安然、悠闲,却又孤绝料峭。   玉凌霄回眸,转身,微微一笑。   顿时,茫茫大海清澈碧空仿佛都失去了光彩。   陆正威不由眯起双眼,被这耀眼的风华气度所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玉凌霄,你真的不应该做一个凡人,你本就该像我一样,做主宰天下的神,受天下人膜拜。”   玉凌霄低下头,发出一声轻笑,“神?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神,那不过是一群对现实无能为力之人想象出来的精神寄托而已。更何况你,你这个所谓的神,不过是自封的,更不能做数了。”   陆正威嗤笑道:“我已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如何不是神?现在整个武林已经踏在了我的脚下。”他看了玉凌霄一会,喃喃道:“其实你可以成为我最好的助手,虽然年龄相差甚远,但这个世界上,我所顾忌,也最佩服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玉凌霄摇了摇头,又转身面向着大海。   “陆正威啊陆正威,你头脑不太清楚吧。”   陆正威脸色一沉,双目射出阴冷的光,“玉凌霄,你就一定要和我做对吗?以你现在的修为,如果跟随我练就幽冥魔功,将会更胜于我。像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好的呢?被一群无用、无聊的人纠缠,被世俗羁绊,为情所苦,为情所伤。要想成就神话,成就一流的武功,只有断情绝欲这一条路。什么父母、兄弟、爱人、孩子、朋友,他们都是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勇敢的踢开他们,战胜自己,做到真正的潇洒,玉凌霄,你是一个出尘拔俗的人,我知道你可以做到,而且,我也在帮你做到。”   玉凌霄慢慢转过身来,如画的眉目间满是思绪,他静静看着陆正威,但陆正威并没有落在他的眼底。   “知道那次在陆门与幽冥教交战,是我第几次杀人么?”   陆正威一怔,“这件事是我一直以来最疑惑的,你在海岛上长大,未经实战,不可能杀人不眨眼,那是怎样训练成的?到底你之前已杀了多少人?”   玉凌霄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是第一次,在那之前,我从未杀过人。”   “怎么可能呢?”   “许多事,这样想来,本是不可能,可我当时却丝毫未曾犹豫,只是因为,你们重伤了我大哥,如果我不下杀手,许多我在意的人,就会受到伤害,所以我别无选择。”   他看着远方,轻声道:“陆正威,你可知道,人,为什么称为人么?”   陆正威神情一滞。   “人,之所以称为人,还是因为感情。”玉凌霄不由再次微笑了,“我生长在大海上,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从小到大,我深受父母的疼爱,家人的拥戴,无忧无虑,除了读书,就是习武,那样的生活单纯至极,却并不完美。其实,在来到陆上前,我都还是很有些自以为是的。”   陆正威笑道:“你确实有自以为是的权力。”   玉凌霄道:“我游历于江湖,经历了许多,那些震撼心灵的经历,是我从来不曾体会的。我结识了同心同德的兄弟,见识了从未谋面却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也遇到了一生倾心的人。”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我为人世间的情义感动万分,虽然失去了许多,可是我不后悔。在我病弱不堪的时候,有兄弟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身心疲惫时,他们在我身边听我倾诉。我伤了冷岱罗的心,她却不曾怨我,还为我付出了许多。而晚晴,她虽并不爱我,也将我当成她一生的知音者。”   陆正威静静听着,不由锁起双眉。玉凌霄看了看他,舒展容颜,笑得格外舒心。   “人世间的情谊又何止于此,即使不惊天动地,即使默默无闻,却也有让人心灵震撼的力量。我失去了,又如何呢?我最珍视的人,他们会永远在我心里,在我的生命里。晚晴死了,她死在我的怀里,她说,如果有来世……来世,我一定会先遇到她,让她先爱上我。我的二哥死了,死的如此惨烈,死的让人肝肠寸断,可他火化的时候,身上穿着我亲手为他做的衣服,我亲手埋葬他,在他坟前一醉到天明。”   他一面说下去,又感受到撕裂一般的心痛,便闭上眼睛,咬住嘴唇。   许久,他睁开双眼,看着对面眼神有些迷离的陆正威。   “人真的可以忘记感情么?断情绝欲,连动物都不如么?陆正威,你在开始练功时,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你还记不记得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为你做的饭菜,为你缝的衣服?”   陆正威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不过他是个一无是处的蠢女人罢了,我身边不会缺女人!”   “但她是和你成亲的人。现在你身边就算围着成群的女人,却都不是陪你走过青春岁月的人。你们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我不信你从未心动。”   陆正威猛的一甩袍袖:“玉凌霄,你给我住口!”   玉凌霄道:“好,我住口,可是,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掀开衣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条的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枝华丽的金镶玉发簪。   细长的手指捻着发簪,举到眼前。   陆正威的双目不由闪过一道寒光。   这枝发簪正时以前陆子豪最常用来绾头发的那枝簪子。   “玉凌霄!你……”   玉凌霄修长洁白的食指轻轻滑过精美的玉饰,“一定认得它吧,我记得在陆门的时候看到子豪兄一直戴着它,后来他亮明了幽冥教大公子的身份,才改戴了束发金冠。”   长长的睫毛抬起,凤眼闪过一道清光,“他这么年轻就死了,你没有想过他么?”   陆正威冷冷的笑,“哼,欲成大事,当然不能在意这些小事,子豪死了,他死得其所,他助我练成了顶重的幽冥魔功,成就了神话,我会延年益寿,替他活下去。”   玉凌霄眯起双眼,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都说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你会延年益寿,你会一直活下去么?几百年?几千年?你也终会死的,到那时候你仍会如此想法?你喝光了他的血,吃了他的心,在那个时候,他的惨叫声你还是否记得,他是否绝望的呼救,哀求?他的血,他的心是什么味道?陆子豪,你的亲骨肉,他身体里流的,正是你的血,他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儿子。”   他把发簪举到眼前,“还记得它插在你儿子头发上的样子么?他一直戴着,想来很喜欢,这簪子是谁送给他的?”   陆正威双手不由颤抖起来,这正是在儿子成年时,他送给儿子的礼物。以前确实看到儿子天天戴着这枝发簪,非常喜欢也很爱惜,也许,他喜欢这发簪,也是因为他喜欢自己的父亲。   双眼紧盯着那枝发簪。   阴森的山洞里,声泪俱下的哀求,惨烈的嘶喊,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声音。   爹爹……爹爹……   头脑中突然闪现出儿子小时候的样子,壮实的胳膊和小腿,甜甜的笑容,用稚嫩的声音叫着:   爹爹……爹爹……   冰冷的心中冲入了一股滚烫的激流,打破了欲将冰冻的宁静,久已毫无感觉的心瞬间酸痛起来,如同被一把利刃深深刺穿。   玉凌霄的双目紧盯着他的脸,唇边荡起一抹浅笑,“你在发抖,陆正威,你以为你断绝一切感情,就可以成为所谓的神么?你以为你拥有了一切,可以笑傲天下么?其实,你应该是失去了一切。陆正威,在这世上,你已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相比之下,我比你要富有多少倍!你哪里是神,连鬼也算不上,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陆正威后退几步,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他稳住身形,苍白已极的脸扭曲着。   “我明白了,玉凌霄,你很聪明,你的功力胜不过我,就来扰乱我的心智!我告诉你,这没有用的,你休想撼动我分毫!现在,各大门派都在断魂崖,被我控制了,你父母的什么左右手也已被我破解,冷岱罗自己送死,基本内力全失,你已无回天之力,死到临头了!”   玉凌霄仍捏着那发簪看来看去,“陆正威,听说过八阵图么?”   陆正威一怔,“八阵图?三国诸葛孔明……”   “如果我估计的时候没错,你的部下现在已经全军覆没在八阵图中了。”   陆正威双目变得阴冷无比。   “家父母左右手的合璧,可以这样左右,也可以那样左右,你故意伤我娘左手,对双剑合璧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你已经惨败,大势已去了。”   “什么,靖超尘没有在这里,是为八阵图?神剑双玉是假装不能合璧的!”   玉凌霄点点头,看来,陆正威懂得八阵图的威力,也知道神剑双玉的力量。   “你,竟可以自如运用八阵图?”   玉凌霄笑道:“你的部下一到断魂崖,就进了我的八阵图,万劫不复了。”   “即使这样,你也活不了!”陆正威终于绝望的大叫起来。   一片黑气凭空蔓延开来,逐渐扩大着范围,黑影中满是剑气刀光,触及必伤,本是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身后的大海也如同发怒一般开始卷起暗黑的波涛。   幽冥魔功,毁天灭地的力量。   玉凌霄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轻轻捻着手里的簪子。   突然,陆正威大喝一声,横袖出掌,掌风汹涌,扑面击向玉凌霄,刹那间,玉凌霄身形一闪,掌风擦耳而过,直击到身后的海面上。   惊天巨浪冲天而起。   这一掌足以灭掉百人,陆正威一个人的功力就足以对抗整个武林界。   “玉凌霄,你不敢接我一掌,你拼尽一个人的性命,换那帮乌合之众灭我幽冥教,其实没有用的,我就算没有一个下属,照样可以称霸武林!”陆正威暴怒大吼。   玉凌霄稳住身形,长发在狂风中飞舞,“我想赌一赌,赌你是一个人,不是什么神!”   转瞬之间掌风再次扑面而来,玉凌霄在掌风中翻转腾跃,快如闪电。   “好轻功!”陆正威叫了一声,随即喝道:“但你依然躲不过我!”   狂风呼啸,两个身影在黑雾中快速闪动,身法奇快如同鬼魅。   剑光闪动,玉凌霄手中本无剑,但指风掌风中却蕴藏着凌厉的剑气。   陆正威冷笑道:“你虽年轻,武功却已到了这般境界,可惜呀,玉凌霄,你输,就输在一个情字上!”   玉凌霄闪动的身影中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你大错特错了,我赢,就恰恰赢在一个情字!”   陆正威听了,心中猛然一动,刚才那股滚烫的激流再次冲击着全身,眼前闪动着陆子豪的脸。   面容扭曲,大叫一声:“玉凌霄,你还敢乱我心志!”   运动十成功力,指风快速冲向玉凌霄,变化其快又凌厉无比,玉凌霄左躲右闪,却有一道指风飞快的从颈间滑过。   玉凌霄的颈项间瞬间喷出一串血花。   ☆、美玉红尘   第三十二章美玉红尘   即使再快的身法,也难以躲开幽冥魔功快如闪电的攻击。   玉凌霄左侧的颈部被划开了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虽不很大,伤口却很深,可能也只是堪堪没有划破大血管,否则血会如箭般喷出了。   但这个伤口中也已血流如注。   陆正威疯狂的大笑起来:“玉凌霄!快过来!我正想尝尝你的血,还有你的心!”   玉凌霄用左手按住伤口,血仍然流满了肩膀,“是么?就象你尝陆子豪的血一样?”   陆正威全身一震,山洞里那喷涌滚烫的鲜血再次萦绕脑际,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哀求、哭泣。   “爹爹,求你,你不要杀我,我是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爹爹,我是你的亲骨肉,你杀了我,等你老了,谁来孝敬你啊!”   爹爹……爹爹……   那个小小的孩子对着他甜甜的笑,他的母亲抱着他,整理着他的衣服。   陆正威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狂叫,继而是疯狂的大哭。   玉凌霄已经自己点了止血的穴道,静站在那里看着他。   “子豪!子豪!爹爹对不起你!”陆正威疯狂的哭着,伸出手抠着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干呕,他的头发迅速从花白变成全白,脸上皱纹密布。   玉凌霄走到他面前,低眉看他,“陆正威,我武功胜不过你,但我赌赢了,你果然是人,有人的心,就这一点而言,我还是尊重你的。”   陆正威坐在地上,现在的形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憔悴的老人。   “我本已断情绝欲,是你,扰乱了我的心志。”   “你根本没有断情绝欲,只要你是血肉之躯。你一生力求称霸天下,不惜潜伏多年,这难道不是欲望么?这简直是执念!”   陆正威颤抖着抬头。   “你的执念比任何一个人都重,你更加难以超脱。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十数年,称霸天下,真的那么重要么?”   陆正威凄凉一笑,“不重要,真的什么也不重要,这一切,都赶快结束吧!不要再这样煎熬了。玉凌霄,我求你,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那边和家人团聚。”   玉凌霄深吸了一口气,“你还不应该死,你杀了晚晴,杀了我二哥,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本想杀了你报仇,但是,今天我看见,你还是人。”   云开雾散,天空恢复了湛蓝,海浪也恢复了温柔,海风带着腥涩的味道,拨动人的心弦。   “我不杀你,幽冥教虽然铲除了,但依家父母的性格,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教众赶尽杀绝,断魂崖本就是一片天然的世外桃源,希望你回去和他们一起好好生活,还有,屈伸已经疯了,现在在陆门,看在他对你一片忠心,把你当成大哥,请你好好照顾他。”   陆正威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玉凌霄把发簪递给陆正威,“留着它,做个纪念吧。”   陆正威接过发簪,泪湿双眼,手指抚着金镶玉的精致花纹。   玉凌霄又看了他一会,回身而去。刚跨出几步,只听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蓦然回首,只见陆正威已将那簪子直插入自己的心脏。   “子豪!爹爹还给你!”   一头栽倒在地,口中吐着血沫,唇边却荡起一抹微笑。   云淡、风清,阳光明媚,寰宇一片清明。   玉凌霄呆呆看着他。   “三弟!三弟!”一连串的大叫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沙滩上,他已经弃马,飞奔向玉凌霄。   “大哥。”玉凌霄不由双眼一亮,他看到靖超尘的后面,玉龙泉、玉无瑕和玉玦、玉珮、玉环、玉珞、姚开元也纷纷下马。   靖超尘转眼间已奔到玉凌霄跟前,只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陆正威,就看见了玉凌霄满身的鲜血。他急的伸手抓住玉凌霄的两只手臂,大叫道:“三弟!你受伤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玉凌霄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   靖超尘大惊:“怎么!很痛?伤的很严重?在哪里,快说呀!”   “大哥,”玉凌霄皱着眉咬着牙,“我……我倒伤的不重,只是……你,你……你踩我脚了!”   靖超尘一怔,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自己的脚正结结实实踩在玉凌霄的白靴子上。   “哇!你怎不早说!”靖超尘连忙跳开,玉凌霄抱着腿蹲了下来。   “没事吧?”靖超尘笑着叉腰。   “什么没事!我的脚都被你踩扁了。”玉凌霄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脚。   “好啦好啦!”靖超尘踢踢他的腿,又回身叫道:“师父!快来看看我三弟有点小伤!”   话音未落,玉无瑕已经来到跟前抱住儿子流泪,玉龙泉看了看,便和四个家人过去看陆正威的尸体。   姚开元检查完玉凌霄颈间的伤口,拍了拍手,“你这伤虽不大,却挺深的,只擦点药让他愈合也没问题,只是你这么好看的脖子,会留很大的疤。这样吧,我姚神医就施展神术,用丝线给你缝起来,凭本神医的妙手,包管你没有伤疤,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玉凌霄眨眨眼睛,看了看靖超尘。   “姚翁,我大哥不一直在跟你学医么?不如你指导,让我大哥来缝。”   姚开元嘿嘿一笑,“小子,你大哥可从没动过手呐?你让他练手?告诉你,他还没有我的技术,可能会留疤啊。”   “留点疤有什么要紧?一个大男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玉凌霄笑道。   “好,够义气!”姚开元冲他竖着大拇指,又回头叫靖超尘,“徒弟,有这么好的机会,赶快来!”   靖超尘皱着脸搔后脑勺,“三弟,会很痛的,还有,我……”   “没事,”玉凌霄抬手推了他一把,“大哥,你就把我的脖子当成一块木头,放心大胆的缝!”   是夜,明月当空,快到中秋了,夜空也变得无比澄澈。小镇上的客栈,人们知道陆正威已死,都欢欣鼓舞搬了回来,一片猜拳行令之声。玉龙泉带着一行人也不动声色的投了这家客栈,隐藏着身份,众人竟未察觉。   远离店里和庭院中的喧闹,只能选择最高的屋顶了。玉凌霄在屋脊上坐着,已换了干净的衣服,颈间裹着洁白的丝绢。   靖超尘佩着剑,拎着两个小酒坛跃上了屋顶,看见玉凌霄,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玉凌霄看了他一眼,伸出细长的中指揉着太阳穴。   靖超尘一撇嘴,“缝伤口前就让你喝了那么一点点酒,到现在还醉着呢?你呀,都说你是大侠,哪里象啊。”   玉凌霄闭眼道:“看来酒这个东西以后我不能碰了。”   靖超尘道:“过两天换药,还要用高纯的酒消毒呢,不会一沾伤口就醉吧。”   边说,边坐在玉凌霄身边,打开酒坛,对着灌了两大口,“痛快!可惜呀,没人陪我共饮了。”   玉凌霄抬头看着月亮,“现在的情景让我想起年后在佳仙湖。”   靖超尘长长叹了一口气,“唉,那时还是我们兄弟三个人。说起来我们三个人结拜,也只有一年,没想到,二弟就这么早早的……”   连着猛灌了两口酒,又开口笑道:“好了,不想了,现在你除掉了陆正威,八阵图又灭了幽冥教,你的名字已经成了江湖神话,咱们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玉凌霄轻笑一声,“什么江湖神话,我可不会在意,这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我对陆正威的仇恨,本足以让我杀他一千一万次,可我一旦唤醒了他的良知,又不想杀他了,而他却无法再活下去。”   靖超尘道:“我现在才知道,我们上次去陆门,你去偷了这个发簪,还保密不告诉我。”   玉凌霄笑道:“本想告诉你的,后来一忙,就忘了。”   靖超尘哼了一声,“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么?怕我早知道了你的计划,就不让你自己去冒险。你知道今天多危险么?如果那个陆正威真成了一个彻底的禽兽怎么办?还有,你脖子上这一下,就挨着大血管,如果大血管破了,我们救你都来不及。”   玉凌霄叹气道:“当时情况危急,除此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出万全之策。”   靖超尘道:“你为我们想的倒是很周全,你自己就是拼命了。”   玉凌霄笑道:“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还是尽如人意。大哥,你已经拜姚翁为师,今后就要一心跟他学医了吧?”   “是啊,”靖超尘接着饮酒,“本来我是毫无兴趣的,但我学了一些以后,确实感觉这门学问渊博深奥之极,有时竟蕴含着不少人生的道理,我想好好学下去。”   玉凌霄点头道:“大哥好福气,姚翁可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他能看上你,收你为徒,说明你一定有学医的潜质,将来,小弟有个伤病,还得靠大哥了。”   靖超尘得意一笑:“好说好说,到时候肯定诊金全免啊。”   两人相视而笑。   靖超尘又灌了一口酒,“对了三弟,方才我看到玉玦他们四兄弟连夜骑马走了,去了哪里?”   玉凌霄道:“苏州。”   “去苏州做什么了?”   “买书。”   靖超尘一怔:“买书?买什么书?”   玉凌霄站起身,月光下,天际和屋顶都撒满银辉,他的身影在一片轻寒中格外颀长。   “大哥,来陆上一年了,我们想要回家住一段时间。可能这几天就要动身,玉玦他们去买些我喜欢的书,充实一下藏书楼。”   靖超尘锁起双眉,放下了酒坛,“你要走?”   玉凌霄轻叹一声,“是,我觉得很累,也很想家。”   靖超尘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叹道:“刚刚天下太平,你上次去少林修习,武功也过了瓶颈期,正是大有可为。在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很快实现纵横武林的梦想。”   玉凌霄道:“这一年来,我经历的爱恨情仇,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多的多,也许我真的不很适应这世上的恩怨,真想什么都不做,关在我的藏书楼里。”   靖超尘点点头,“可能吧,你过去的生活环境太过单纯,这一年经历了很多,也许可以暂时心绪平静,不会消沉下去,但心里有伤口的话,还是需要时间让它慢慢愈合。”   他喝了几口酒,抬头道:“三弟,我知道晚晴在你心里无可替代,但她毕竟已不在人世,我不希望她成为你生活的阴影。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帅,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不管你在哪里,千万要记得放下,好不好?”   玉凌霄苦笑道:“大哥,你还是记得帮我找个大嫂是正经,难不成就一辈子跟着姚翁做老小孩。”   靖超尘一挥手,“说你呢,又来说我。你知不知道,冷岱罗在去断魂崖前拼着自己性命行刺陆正威,就只为伤他一分,你的危险可以减少一分。她对你的这份感情,连我这个大老粗都很感动。你说,就凭她这个天下第一美女,总也配得上你这个天下第一美男了吧。”   玉凌霄走回来坐下,“什么美男,那都是你们说的,我可没觉得自己好看,人为何如此无聊。”   靖超尘道:“是,看你自虐的样子就知道。可你临行就不去看看她么?她伤的很重。””   玉凌霄道:“冷岱罗么,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没办法,既然不可能,相见争如不见,但愿她能早些忘了我,我现在真的不想涉及感情的事。”   他又苦笑一下,“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现在衣服没有了,手足也断了,天下还能有更惨的事么?”   靖超尘一拳打在他肩上,“说什么你,衣服没了可以做新的,左手断了不是还有右手么。我就听不得你这调调。”   夜渐深,四周的喧嚣已渐安静,明月朗照,天地清霜。   耳畔似乎又响起她清澈的声音。   “玉哥哥美得如同一幅画,是一幅淡墨山水画。”   “他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让我如何独自活下去。”   “玉哥哥,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   来世,如果真的仍能相见……   靖超尘道:“快到中秋了,过了节再走吧,我也好给你的伤口拆了线。”   “爹娘已经决定了,明后天就起程,线我自己拆就好。”   “说你自虐,越发狠了,我看你脖子留道大伤疤,将来怎样见人。”   “那样省得你们说我什么美男。”   “好!”靖超尘扔下酒坛,从腰间抽出长剑,扔给玉凌霄,“马上分别了,把你的剑术再舞一趟,作为离别之礼吧。”   玉凌霄接剑在手,微微一笑,随即挽个剑花,身子也凌空飞起。   剑光如花,剑风如雨,浅淡的衣角飞飞扬扬,月下缥缈如云雾。靖超尘锁眉看着,轻声叹气。   剑光收起时,玉凌霄已经飘落在屋脊上,长剑吭然做响,手指顺着闪亮的剑身轻弹,做歌云:   无语夜凭栏,月华如练,秋风萧瑟露霜寒,天地苍茫幽光里,树影阑干。   咫尺天涯远,沧海桑田,万里红尘转监间,繁华落尽浑如梦,依旧江山。   全书完   请关注下部 作者有话要说:  续集 落雪无声 与此文连续,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完全不同的男女主,择期开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香书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